“这位练习生,”陆祈开始照着手卡进行关键词描述,“有过很长一段时间的练习经历。”
这不是废话吗——齐路遥心想。
不严格来讲,现在的前六,就没人对不上这句描述。
“……他在初评级和再评级中获得了双A的成绩。”
第二句倒是有意义的。
前六里评级双A的有四个人,洛明决和舒卓然绝不可能掉到6,那就是二选一了。
顺便排除了一手自己。
这句话之后,描述逐渐有针对性起来。年纪小,rap担,性格可爱,明显的指向性,伴随着台下逐渐大声的、默契般喊名字的声音。
“恭喜个人练习生,谢忱!”陆祈终于结束了描述,念出了所有人预料之中的名字。她说完,抬起头,目光注视向等候区。
作为第一个被宣布进出道位的选手,谢忱倒是没有表现出特别意外的神情,毕竟早就内心有数。
从逃离DF的那天开始,未来的轨迹就已经被悄然设定。身处这个圈子里,许多结局都明码标价,他的筹码所能带来的回馈到此为止,但对此刻来说,也完全足够了。
于是谢忱只是带着一脸灿烂的笑容扭过头,向着等候区的其他练习生招招手,再下一秒,就是一群练习生簇拥过去给他拥抱——无论其中怀着什么样的心情,羡慕、遗憾或是替谁不甘,此刻都需要以此作为情绪抒发的窗口。
“出道快乐啊,可可。”第一个冲过去的邱凝低了低头说,“前途光明。”
在选秀里,撞定位且排名靠前的选手,关系往往都不会太平淡。比如上位圈两位大主唱,文栩捷和靳羽之间,就自始至终弥漫着肉眼可见的硝烟气息。
——即使第一眼看上去,这两人绝对算得上融洽,甚至或多或少有些独属于vocal担的彼此理解与扶持,但也不妨碍就要明里暗里挖坑相争。
而谢忱与邱凝又不太一样。作为上位圈唯二的rap担,又都有过在国外练习的经历,年龄差距不大,共同语言不少,以至于两人在一公同组后很快就成了真朋友,气氛永远和谐快乐,绝不明争暗斗。
当然另一个原因是主战场在火寒双子星那边,消磨了不少双rapper的竞争感。
谢忱挨个致意完后,就沿着铺出来的道路走到对面的立麦前,先是一通感谢节目组、导师组和各位嘉宾,然后才开始最后一次发言的主体部分。
“……今年是我正式选择偶像道路的第八年,”谢忱双手扶着立麦,伸手向着自己的灯牌最集中的方向挥挥手,说,“第一次离家、第一次坐飞机、第一次踏上前往异国他乡的道路,是在2014年1月11日,我11岁生日的第二天。”
“每一位选择踏上陌生土地追求理想的人都一样,抱着满心憧憬和对未来的无限期待,而只有真正置身其中的那一刻,我们才会明白,那是一条多漫长的道路——人生地不熟连语言都说不通顺文化也不那么清楚的环境、日复一日看不到头只能等消息的高强度重复训练、随时都可能前功尽弃的威胁,每一条都是在无限拉长那段光背后的旅途。七年来我见过无数身边人的命运,顶峰或低谷,一夜成名,又或者只是在某个不知名的傍晚提着行李箱离开,然后再也不见。”
全场安静了不少,似乎是习惯了他扮演可爱和小孩子的一面,对这正经的回忆感到了一丝丝陌生。
但年少离家孤独闯荡,事实就是,他的18年人生也并非一路坦途。
就连谢忱自己也很难去说,此刻的发言是完完全全出于真心,还是也发自本能般夹杂着想要煽动情绪的成分。太长时间的流水线训练下,一言一行都带着样板化的烙印。
可那些年少时光里经历过的漫长痛苦却无比真实,血泪交织的图景、深夜天台无声的呐喊,歇斯底里的画面一帧帧在眼前闪过,最终定格于台下的灯光——让人有些热血翻腾。
“……好像我自己也有过一些想要放弃的时刻。”谢忱抿了抿嘴唇,说,伴随着下一秒从后排传来的、有些破音而声嘶力竭、甚至隐隐带着哭腔的一句“可可出道快乐”,似乎是想要给他说,无论过往如何,那些故事都属于过去,没有曝光的练习生涯、压票到卡位不出道的擦肩而过都被打上属于旧时光的邮戳尘封于昨日,此时此刻,18岁的少年有他全新的人生。
这句话好像信号般,四面谢忱本人的粉丝、或者也有其他人,纷纷跟上了相同的话语。谢忱扭头,精准望向声音最开始的来源,笑着比了个心的形状,才转回来继续说。
“每当我这样想的时候,我就会去翻那些我练习生时期断断续续收到的粉丝来信。它们不算多,但每一封都很真心。谢谢这些来自于素未蒙面的陌生人的力量——今天终于有这个机会说出口,它们让我在无数夜里打消过放弃的念头,让我能够坚持走到今天,让我能够站在此刻的聚光灯下,接受更多的注视和支持。”
“……最后的最后,此时此刻,我还想对所有为我投票的粉丝们说,”谢忱将麦克风从立麦架上取下来,退后一步笑着深鞠躬,“谢谢大家投出的每一票,给了我此时此刻站在光下的机会,接下来的日子里,就换我来成为你们的光吧。”
他转身,将话筒放回,然后一步一步走上金字塔上“6”的位置。大屏幕从谢忱身上转到观众席,最后落在家属区的一位女孩子身上。谢忱站定后,向着大屏幕中突然出现的自家妹妹招了招手。
排名宣读继续。
陆祈简单做了个串场,然后就将话题导向下一位:“获得第五名的练习生,他的票数为9361170票。”
45万票差。
齐路遥下一秒就在心中完成了计算,接着突然没来由地想起论坛看过一句吐槽,说当代人见到两个数字放一起时的本能就是作差。
——然后差点因为自己莫名的想法笑出声,不过还好忍住了。不然下一秒就被截图去论坛过度解读,齐路遥因为保底前五直接笑了。
那就很尴尬。
“这位练习生,在前不久的最终舞台上选择了回声组,”陆祈看着手卡似乎犹豫了片刻——可能只是错觉,但还是念了出来,“他是节目内外公认的大主唱。”
?
最后一句话一出来,齐路遥脑海中瞬间就打出了一个问号,下一秒闪过了无数可能的腥风血雨。台下叫名字的声音也停顿了片刻,都不知道喊还是不喊。
如果另一个人的宣读词里没有大主唱之类的形容词,那就很好玩了——以后这就是粉丝打架的永恒题材,一些pd认证唯一大vocal,不折不扣的拉踩利器。按风河的一贯作风,这种操作完全不意外。
不知为何,此刻站在这里本应该稍微有点紧张或期待,但齐路遥脑海中只有很多奇奇怪怪的想法,似乎整个人的内心有些跳脱于决赛之外,像是站在旁观者角度看着这一切的发生。
思索间顺便错过了几句宣读词,反应过来的时候,悬念已然揭晓。
“他从初舞台的C,到再评级B,到一排出道位,再到二公的全场第一,向所有人宣告着他的再度归来。”
“恭喜VE娱乐,文栩捷。”
……星世纪,有点厉害啊。
齐路遥想,转身过去祝贺,顺道按捺住了在直播镜头下回头去看靳羽表情的冲动。
去年的第一加第五已经是好不容易争取的结果了,今年似乎还有突破的可能?
C位是唯一绝对不会做票的位置,洛明决大概率会拿C,这算是场内场外都公认的结果。虽然论坛top6top3天天都在喊,但洛明决粉丝在决赛两周里已然拿出了冲锋的气势,逐渐在所有榜单占据第一。
“其实我没有很多想说的,”文栩捷已经被众人推向了花路尽头,他单手扶着立麦,难得轻佻中带着一丝张扬肆意的笑,话语却一字一顿很有力量,“就一句话,感谢所有为我投票的人,谢谢你们。”
然后九十度鞠躬,起身,回转,向上走。
与上一个谢忱形成鲜明反差的,或许是选秀决赛夜史上最短发言。
但齐路遥一瞬间有种很想鼓掌的冲动,不知为何。只是或多或少觉得此情此景下有些不合时宜,所以忍住了。而身边的舒卓然直接将他的心理活动复刻了出来,收到了好几个人迷惑的目光。
齐路遥低头笑,然后也跟着拍了拍手。
文栩捷似乎也看到了这一幕,转身的时候目光停顿了一秒,但也没有多做什么,只是继续走上了属于自己的阶梯。
齐路遥凝望着他向上的背影,觉得自己看懂了什么,但又没有完全理解——这也正常,在这个圈子里,谁都有秘密,谁都可以呈现出多种不同的自我。
更何况是明摆着有故事的人呢。
只是没等他细想,排名宣读继续。
“下一位,第四名的练习生,他的票数为9571024。”
21万。
人类的本能之一就是看到1024马上开始分解质因数。与第五没差多少票的第四一出,齐路遥便对可能的人选心中有数,所以干脆就在心中算着,只是除以16后就算不出来了——或许是因为他其实也没有自己想的那么平静,能游离到这程度上。
毕竟往后的每一个位置都可能是自己,就算再怎么靠着胡思乱想转移注意力,同时洗脑自己能进前四已经很好很好很好了,但面对着决定自己命运——或许只是短暂的命运——的一刻,人多少也是会紧张的。
抱有侥幸是人之常情,抱有希望也是。
“这位练习生,在第一次公演中就担任了Center位,并获得了小组第一的成绩,”陆祈一边笑一边念手卡,“在第二次公演中,选择了原创组,并为观众呈现了一场独一无二的表演,今晚,他选择了回声组,来进行自己最后的汇报演出。”
哦。
齐路遥心想,相当罕见地有一点点急。
也就一点点。
“……他在节目里是vocal担当。”
齐路遥直接惊了,甚至一瞬间的反应都不是自己居然能进前三了,而是发自内心问了一句vocal担当是什么意思啊?之前说你拉踩是随口说的,现在真来这一套啊?
陆pd,你念稿子的时候,是不是也觉得写稿人和靳羽有仇啊?
“恭喜星世纪练习生,靳羽。”陆祈顿了顿,放下手中的手卡,目光看向他们。
齐路遥这才随着人群一道转过头。靳羽没像之前的人一样留在原地,而是直接从台上跳了下去,然后扭头冲着齐路遥的方向眨了眨眼,好像是在回应着三排时那句心中有数。
齐路遥短促地笑了一声,然后才和后知后觉般的大家一道围上去送了个拥抱。
在此之后,如同对待之前走上台的每个人一样,目送他走上闪耀光路。
而靳羽站在立麦前,却罕见地沉默了几秒。
台下的欢呼声也随之安静了几分,默契般等待他的发言。不过只有他自己知道,这片刻的沉默,是因为他突然回想起了当年第一次踏上大舞台的场景——他没有对任何人说过,但那次经历确实是给他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影响。
那是在聚星馆,为叉团第一次世巡当伴舞。
叉团其实不怎么经常用伴舞——或者说这几个人骨子里就抱团而排外,不喜欢被任何人插足舞台。
只是当时靳羽靠着与简星航的私交和叉团全员都算得上交好,日常被几位前辈调侃说X-burner真正的唯一编外人员。六人团加上永恒的第七人前队长顾景川,往后和这群人关系最好的就是他了。
靳羽当初在星世纪待遇很一般,内部评级上不去,又输了Rainbows的内部选拔,所以商演都永远排不到他,整个一透明人。于是简星航说,既然公司不给你商演,那你来我们巡演开场吧,体验一下,不会让你失望的。
于是17岁的靳羽和简星航打招呼借来的Rainbows伴舞组一道,在聚星馆表演了几首歌,背后是所有人被简星航压着魔鬼训练了一周半。他被给了最好最靠近中心的位置,一身深色服装与更中央闪耀的六个人像是活在两个世界,却让他真真切切体会到了某种共振感。
叉团的第一次世巡称得上是封神的巡演,其中最值得称道的就是首尾两场。极尽绚烂的呈现,似乎承载无限的想象与期待。
而相较于台下和屏幕后,置身于台上的感觉更为明显。十万人的场次,象征至高荣誉的最强演唱会场馆,震耳欲聋的呐喊与响应,疯狂,热烈,没来由的热血冲动从四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