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较于走十几分钟回宿舍，在练习楼过夜虽然省了时间，但也不是个完全没有缺点的选项。

比如偶尔的，不够安静。

他们正下方的舞蹈4组居然早上五点就开始练习了。

虽说多数情况下，大家往往只关注自己同一个大组的情况，但林星源所在的舞蹈4组显然是例外。

唯一的原因，还是他们组的歌实在是太洗脑了。

出于热度和多样性的考虑，每届选秀都会有那么几首洗脑歌出现，舞蹈4组的选曲《last day》就是一首前些日子风靡于网络、常常作为短视频BGM出现、以洗脑性著称的歌。

齐路遥本身是不太爱看短视频的。但作为偶像，了解网络热点是职业素养，而但凡听过几遍，这歌的旋律就会被刻进DNA里难以消除。

以至于即使是模模糊糊的声响，大家也能辨认出是舞蹈4组放的。

在选秀舞台上选这样的歌是一把双刃剑。

这种洗脑的网络热曲，最终的呈现结果很容易变成所谓的“土嗨舞台”——运气最好的情况下是成为未来的广场舞编排素材，运气差了就是妥妥的“年度搞笑舞台top10”榜上有名。

但同样，靠着歌曲本身的名气，节目组和选手会如何对其进行编排就是天然的看点。如果能够做出超越固有印象的舞台表演，反而会使其成为更大的吸粉点。

而星2这次就是冲着后者的方向去的。本身就是快节奏的歌，编曲基本推倒重来，舞蹈突出一个难度高观赏性强，可以说是给这歌改出了莫名的热血和高级感。

还是在保留了其核心的洗脑性的前提下。

当时选歌前播放demo的时候，齐路遥就想过，如果自己不是跟着舒卓然去的原创组，而是自选去的舞蹈组，说不定也会考虑《last day》——洗脑神曲确实是洗脑神曲，但架不住真的好看又能炫技。

还自带热度。

-

时间线回到当前。

在无处不在的peer pressure之下，虽然没休息几个小时，但原创2组众人的困意已然消失得干干净净，干脆就直接开始了新一天的练习。

换成前几天还好，然而现在的时间点是当天彩排第二天公演。任谁发现其他组已经开工了，都不可能静下心来休息——除非真的精力不够支撑。

而与他们想法相似的还有楼下若干小组。

于是即使没有经过统一的策划和交谈，整栋楼也逐渐以三楼的那个练习室为中心，活了起来。

再过了一会，楼下就有练习生招呼着说太阳出来了，看日出去了。

没想到一呼百应。

“遥遥哥，”谢忱靠在栏杆上，隔着两组人喊，“刚好太阳出来了，手机拿出来给大家拍张照呗。”

齐路遥迎着剩下九个人期待的目光，难得地卡顿了一下，无奈道：“我手机昨天就被收了啊。”

“我失望了，我真的失望了。”

“谢可可！你能不能不要给人无端的期待啊？”

“还以为可以借此上网了，结果就这？”

少年们此起彼伏的声音接连响起。

“……我有相机啊。”直到坐在人群最后方的洛明决挂着一脸无辜的笑说，在他们闹腾了一圈之后。

虽然从手机到相机算得上是消费降级，但话都说出来了，合影肯定是要合影的。

毕竟现在这群人，二公结束之后能留下多少，又有哪些人还会有下一次的合作机会，都是未知数。

那不如趁此机会定格一些可能不会再有的瞬间。

最后是洛明决找了个地方放相机然后定了时，原创组的11个人零零散散地站在窗边——为的是把照片的C位留给背后的朝阳。

接着倒数三二一，闪光灯亮起。

少年们一起聚到照相机后面去看结果。

照片定格的时间点刚好是日出到一半的时候，窗外交错的高楼间隙，微弱的阳光从海面升起。虽然2月的清晨，空气中还弥漫着寒意，但仅仅只看拍出来的效果，倒是充满了温暖的新鲜感。

所有人站成散漫的一个圈，露出各自不同但又带着如出一辙般朝气的笑意，与中央铺散开的日光交相辉映。图像的边缘露出海岸线的一角，初阳、大海和即将站上新舞台的少年人们，奇妙地构成了一幅协调而闪耀的画卷。

只不过唯一的美中不足——这是委婉的说法——就是，这张逆光的照片上，所有人的脸都看不清。

“洛洛啊，”齐路遥看了看照片，“你忘记调参数了吗？”

“我不懂啊，”洛明决顿了一下，这才一脸无辜地抬头，眨眨眼，“要不你来吧？”

说完自己都开始笑了。

“你是不是有病啊洛明决！”舒卓然喊出了大家的心声，“你表演系的好意思骗大家说自己不懂吗？”

但齐路遥还是很有兴致地接下了这份任务。

毕竟父母就是做这一行的，有着快二十年耳濡目染，齐路遥本人也是个摄影爱好者，水平还不低。于是他接过洛明决的相机一通调整，最后再一看，能拍出来清晰且颜色正常的人像了。

接着合影再来一遍，完美复刻上一次的位置和动作——这次能看清人了，不过太阳又上升了一段，上张的意境反而被冲淡了一点，齐路遥左看右看，觉得还是之前那张好。

模糊，但自然且随性，发出去很有成为神图的潜质——可惜这张照片在洛明决、而不是哪个站子手上。

“等过两天拿到手机就传给我们啊。”一群人对着洛明决说。

“好。”洛明决点头，进而又发出疑问，“不过要等出去吧，这不需要先上传电脑吗？”

“你真的是当代青少年吗？”齐路遥是看了相机款式的，所以趁着此处没有摄像头，不由得发出内心最深处的疑问，“为什么没有自带移动电子设备精通的天赋啊？”

靳羽手插在外套兜里，翻译了一句：“这能直接传到手机上的。”

接着全场人都发出了快乐的笑声——即使这事并没有这么好笑，但快乐毕竟有传染性，再加上快公演了，大家都有或多或少的情绪需要疏解。

直到楼下有人探出头来：“有什么笑话一起分享一下啊？”

“没什么没什么。”舒卓然朝着楼下说，“他们最近几天生活太压抑了，只会为了一些无聊的小事发笑。”

然后大家笑得更开心了，甚至忘记了一开始是因为什么而笑起来的。

直到一片欢声笑语中，不知道是谁猝不及防说了一句“节日快乐”。

“啊？什么节日？”谢忱问。

“二公彩排节，”齐路遥即答，“祝各位节日快乐！”

“是元宵。”舒卓然戳穿了齐路遥并不知道的事实，并且暴露了自己就是刚才那句节日快乐的来源，“虽然是昨天了。”

“啊？”

“不是吧？”

“这？节目组都不给活动吗？”

“你就是想要放假吧！”

事实就是，处在紧锣密鼓的二公练习中的各位原创组练习生们，似乎大多都不记得这件事了。

“有活动的，”昨天轮到负责帮驻扎练习楼的原创1组带午饭的靳羽说，“食堂发了汤圆的，不过不让外带。”

“这你都不说？”

“怕刺激你们啊。”靳羽学着洛明决的无辜的神态说，“好好练习啊各位。”

“由此可以证明洛洛哥的江湖地位真的不行，”谢忱总结，“明明是一个腔调，只有洛洛哥会被说有病，太惨了太惨了。”

洛明决好像想撑着轮椅的扶手站起来，最后还是没有付诸行动：“我现在很冷静，不想和你争辩。”

-

同一公一样的流程，下午的时候，练习生们就要前去准备彩排了。

去公演录制场地的路上还是要经过粉丝拍摄的区域。

这次在场外拍摄的人比之前一公彩排多了不少，一方面是随着节目的播出，各位选手的粉丝体量都在飞跃式上升，二公观众的粉丝含量也显然高于抽票时还没几个人有活粉的一公。

另一方面是节目组在过年期间禁了几天的拍摄，说是为了体谅粉丝。

2组本来说着帮洛明决推一下轮椅，结果洛明决单靠着自己的操作，比所有人移动速度都快。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我总有种莫名其妙的羡慕。”初凛发言。

从拍摄区走过去的时候，齐路遥听见围栏背后有人喊着自己的名字。

“齐路遥——彩排顺利——”

还是熟悉的生怕他听不见的加长音调全名喊法，和熟悉的音色，连“Alkaid”的发箍都没变，只是换了个没出现过的颜色。

居然还有几款啊。

不过这次，喊他名字的声音不止一道，齐路遥转身之后，按下快门的声音也不止从一个方向出现了。

齐路遥伸出双手向着围栏方向比了个心型，用口型说了句“谢谢”。

对面运营摇光站的女生放下手上的相机，歪头笑着向齐路遥回了个同款的心型。

摇光站他自己也有关注，与他一度低迷最近稍有起势的人气水平不相符的是，这个站子在短短两个月时间内就积累了近两万的微博粉丝，大部分还是一公之后新增的。

神图频出，可以说是他人气上升路上的一大助力，还是主题曲A班7个人所有个站中，唯一一家成功拍到了橙台晚会直拍的站子——不知道是通过什么途径。

甚至于在二公选歌之前，那段直拍视频已经过了3万转。

说起来，齐路遥对于选秀偶像的初期生态还是有所粗浅的认知的。

即使他自己想要做偶像的第一目标从来没有变过，就是要为他人带来更多的快乐和力量——甚至于在做练习生的这些年里不断上升的对于舞台和唱跳本身的爱，都尚未超过这份想法。

但另一边更现实的问题是，既然选择了以选秀节目作为自己偶像事业的真正起点，就是选择了靠喜欢自己的人的力量来和自己一起铺设这条道路的第一块地砖。

在节目录制的整个过程中，齐路遥自己一直在尽可能多说话，多表现，与其他人多接触，多互动，去造梗或者创造可能的人设，关系网和故事线，在任何一个有可能得到镜头的时间点上去做让自己被看到的事。

当然，作为镜头并不多的选手，最重要的是在一定不会被剪掉的每一次舞台拼尽全力，去呈现自己最好的状态，去获得能拿到的最好的成绩。

但如果没有粉丝，这些努力还远不足以让人走到更高的位置。

没有节目组给的明显的彰显性格和人际关系的有效镜头，很多内容都只能靠那些通过舞台表现吸引来的粉丝去从破碎的镜头和衍生物料中挖掘，或者是像这些常年蹲守自家偶像的个站一样，自己去创造物料。

然后再通过这些深入挖掘出来的，或者蹲守到的一切，去为他补全人设，性格或者cp线，去帮助他吸引更多的注视，最后交由他自己，去通过可以被看见的表现获得更多的喜欢。

所以这份感谢是他在录制过程中最真实的情感。

不仅是感谢喜欢，感谢粉丝们投出的每一票，还有感谢他们为自己被看到做出的每一份努力。

即使不能传达到，也想要告诉他们，你们做的每一件事，自己都清醒地知道，而且不会辜负。

现在的自己，会全力面对每一次舞台，以及舞台之外的所有镜头的注视。

而未来的自己，也会给他们真正的反馈——以演出，作品，还有很多很多可能的方式。

所以为了在将来能够真正有回馈这些力量的机会，为了能够真正有实现自己最初的想法的机会，这一次，也要拼尽全力往前走。

于是，此时此刻的齐路遥，注视着那些如星星般闪耀的闪光灯的一刻，他一直没有真正面对，而是总是以玩笑话的形式说出来的想法第一次格外强烈。

然后他对着自己说。

齐路遥。

你想不想去创造一条会被记入选秀史的排名曲线。

比如，从第七十，到前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