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风楼一如记忆中的安静。
很多上了年代的学校都会有废楼的存在,六中也不例外。临风楼曾经是六中的主教学楼,后来修了新楼,由于没有其他土地规划,旧楼干脆也没被推掉重建,只是拉了个聊胜于无的封条,因此反而还成为了不少学生夜间探险活动的首选地。
因为偏僻、安静、没有路灯还有一系列的校园传闻,恐怖气氛很容易被塑造出来。
当然,想进楼还是得靠翻窗,不过两人已经习惯了这套动作,从一楼进去后,先花时间适应了黑暗,就直奔楼梯。但即使是刻意放轻了步伐,被行走的风带起的灰尘也不少。
“小心。”齐路遥放低声音说。但即使是刻意不大声说话,空旷环境中的回声依旧明显,于是他干脆闭嘴,顺便示意靳羽也不要随意开口。
A206。
时溪留下的文字线索太过于明显,让齐路遥一度怀疑自己的解读是否真的存在什么问题,但事实证明,真的就是这么明显。
经过对教室的彻底搜查之后,是靳羽在课桌抽屉里找到了一个积灰的本子。
一个完整的、记录时间长达一年的日记本。
连齐路遥都不知道时溪还有记日记的习惯。
齐路遥将手机的电筒开到最暗,坐在角落里读着日记。日记写的是一人称,以虽然不够详细但明确的方式记录了身边人的所作所为。他记得的不记得的每一个人的恶意举动,都被相当平静地陈述了出来。
齐路遥自己在里面也有角色,转学生Q。
“2015年8月30日,今天来了个转学生,暂记为Q,据说成绩挺好,希望不要成为竞争对手。”
“2015年10月13日,Q昨天去质问了H还有F关于我的事,结果今天试卷又被烧了,他没说这件事,但是我已经亲眼看见了。”
“2015年11月27日,Q这人太想要帮我了,但我不想找他倾诉了,对他自己一点好处都没有,也救不了我,没有人能救我。”
……
“2015年12月19日,今天去当了县庆志愿者,虽然是因为没人报名。遇到了一个说话很有趣自称未来明星的人,暂记为G。”
也就在同一页,最后一句话被横线划掉,然后改成了“暂记为Cu”。
齐路遥突然有种相当强烈的被窥视的感觉,说不清是从何而来。
很不对劲。
“你认识Cu吗?”他顿了顿,对着在教室另一端尝试寻找其他线索的靳羽问。
“认识啊,”靳羽随口答,“im著名音乐创作者,写流行音乐的不会不知道吧?”
“我是说,”齐路遥沉默了一会,“还是决定说下去,真人,那个账号背后的人。”
“为什么会突然问这个。”靳羽走过来,最后目光也落到了齐路遥手上的日记本上,干脆直接承认,“背后的使用者就是那位顾景川前辈啊。”
但是这个账号的最近一次投稿是去年11月。
齐路遥刚想说,又突然猜到了什么,硬生生地将这句话卡在了喉咙里没说出来。
“现在是好几个人在代运行,也包括我,”靳羽话说到一半,突然一只手熄掉了齐路遥的手机屏幕,另一只手拉着他直接向地上倒下去,完了才说,“好像有人在楼下。”
应该是正常的夜间巡逻。在齐路遥感觉自己的后背立刻要接触地面的一刻,他心中想。
但最后也没彻底与地板接触——靳羽还是拉住了他。
“走了吗?”齐路遥保持着这个姿势问。
“绕到后面去了。”靳羽答。
“楼高不是很高,楼下是草坪,所以你能跳窗吗?”
靳羽似乎被这问题卡了一下,最后说:“……其实我比较担心你能不能跳。”
“那就跳吧。”
齐路遥抱着日记本,两人从二楼的窗户相继跳下,彼此眼神确认都落地且没有受伤后,直接开始狂奔。
夜间的学校没有灯,只有他们现在的角度下完全看不见的转动着的巡逻人员的手电光。
两人有意收敛,即使是以很快的速度跑起来,也不会发出多明显的声音。跨越大半个校园,堪堪与巡逻的灯光擦肩而过,最后翻过来时的外墙的缺口。
出了学校后又跑了一段,直到拐入了有人群行走的街道。齐路遥回身,望着漆黑一片的校园在自己视线中逐渐远离。
好像从跳下来的那一刻就是临时起意,太过于仓促的逃离让他没能再去做其他还能做到的事,但手中的日记本似乎已经足够成为他自证的道具了,还是以一种不会伤害任何人生活的方式。
除了逝去的人。
你当时写这本日记的时候在想什么呢?
是隐隐约约猜到了今天,还是希望有人能更早一步看到你的内心,或者只是想向自己证明自己的存在?
可能是最后一种。齐路遥想。
“……我能看看吗?”靳羽出声打断了齐路遥的思绪,“日记。”
齐路遥愣了一下,意识到对方想看的是什么,于是递了过去。身边的少年也如同意料之中,直接从第一次提到“Cu”这个称号那一页开始看,看到一半还短促地笑了一声,最后将本子还给了齐路遥。
“谢谢。”
气氛莫名有些凝重,好像并不适合任何插科打诨或者玩笑式缓解沉默的言语。
“你说我有希望进出道位吗?”
齐路遥感觉手机在自己口袋里振动了一下,是之前还在学校时调的提醒睡觉的12点闹钟,于是他抬起头问。
“会的,我们都会,”靳羽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思考了几秒,换上了完全没有来由的笃定,“7%呢,我们的幸运度早就超过7%了。”
-
两人最终还是没有在街头走上一整夜,而是去投奔了简星航。
但直到按照对方给的地址过去之后,齐路遥才意识到,之前靳羽所说的“老家”,其实只有他一个人而已。
“不是都说了是回老家,”简星航坐在沙发上一边玩手机一边说,“家里人都搬去大城市了,那不就只剩了一个空房子了。”
“……谢谢前辈,真的。”意识到对方并不是顺路捎带他们,而是真的专程来帮了个大忙之后,齐路遥甚至有种非常愧疚的感觉。
“你的表情好像在说你没想到我就是一个纯粹的热心人一样,”简星航抬头看了一看就开始笑,“其实不是,小羽欠了我好几顿饭了,你如果觉得愧疚可以帮他分一半。”
别读心了。
齐路遥想。
然后简星航果然没再多说话,齐路遥一个人去阳台给节目组的负责人打了电话,先是再三保证以后绝对不会乱跑,然后将自己的收获告知了对面。
“那个本子拍照发过来吧,”对面沉默了很久说,“后续我们应该能处理。”
齐路遥倒是有点意外,意外于作为一个普通的毫无背景的参赛选手,明明节目连个镜头都不肯给他,反而在这种事上没有一刀切地和他斩断关系。
但思考这些也没有什么实际意义,总之,无论如何,于他而言,这件事算是划上了句点,以一种并不好看的方式。
后续的澄清、争议以及可能引发的讨论都不是他短期所能干涉的内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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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下午,齐路遥和靳羽赶到临时排练室的时候,还只有舒卓然一个人在场。
舒卓然刚见他们就开始打招呼,说怎么不声不响就跑回家了。齐路遥愣了片刻,才想起这是自己一开始编造的借口,于是想了想,还是告知了对方实情。
“其实没回家,我们去了趟K县。”
舒卓然这才恍然大悟,脑内混乱的逻辑也直接被理清,于是干脆不再提这件让人并不会开心的事情:“原来这样啊,但无论如何事情解决了,剩下的就是祝我们演出顺利了。”
“嗯,演出顺利。”齐路遥点点头,很坚决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