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千禧年又迎来一个新的十年。
2010年大年初三,许晏昀早起陪着姜裕蔓去附近城隍庙祈福,这天庙里同样有庙会,许晏昀还没走到大殿便买了一堆小玩意,姜裕蔓看了哭笑不得,问他手里拿这么多一会祈福怎么办。
许晏昀想了想,干脆全塞进自己口袋,羽绒服被塞得鼓鼓囊囊,远看像只小熊。
他其实不怎么信这种东西,但姜裕蔓说这种话不能在寺庙里说,不尊重其他人的信仰。他就跟着姜裕蔓从城隍庙正门一路乖乖闭嘴当跟屁虫,进到大殿面前要烧香的时候姜裕蔓也帮许晏昀领了三根,告诉他这叫心诚则灵。
“我觉得我应该去文庙。”许晏昀在人潮中小声跟姜裕蔓讲,“我跨年后一天跟温绪远一起去了,你看,一模就考得不错嘛。”
姜裕蔓觉得他这话也有道理,提议道:“那一会儿再绕到文庙一趟?”
“还是算了。”许晏昀说着,打了个哈欠,“我好困,想结束回家再睡一觉。”
姜裕蔓笑着拍了拍他肩:“好吧,那再坚持一会。”
说话间,两人已随着人潮将香火插进了香炉鼎中,接着一起跨过门槛走进大殿里。许晏昀看着姜裕蔓在圆垫上跪下虔心祈福的模样,心下一动,等姜裕蔓起身时,他也学着姜裕蔓的样子跪下。
姜裕蔓微笑着看他。
许晏昀在心底默念了几遍心诚则灵,然后开始虔诚诉说自己的祈愿。
他希望新一年家人要身体健康、事业有成,不止今年,往后每年都同样。
还希望自己和同学们在今年高考中都能金榜题名,考上自己的梦中情校。
许晏昀睁开双眼,抬头看向大殿香台上怒目圆睁的城隍爷。
如果可以的话……
许晏昀悄悄加上了一个祈愿。
我希望,温绪远的梦想可以实现。
我想看着他扶摇直上,想看着他未来能平步青云。
安静的只有人们祈愿心声回荡的大殿里,许晏昀不知道这里供奉的神明有没有听到自己的祈愿。
两周的短暂寒假过去,高三学生正式迎来了开学,也是这场三年持久战的最后一个紧要关头,高三五班讲台上的高考倒计时牌子终于掀开了两位数倒数的日子,紧张又不容松懈的氛围霎时萦绕在教学楼每个高考班里。
温绪远刚开学的一个月时常不在学校,他虽说是一心想考申城戏剧学院,但他妈妈那边还是要求他再准备其他学校的校考,温绪远艺考的分数是在寒假出的,那天许晏昀专门定了闹钟守着,等分数线出来的第一时刻跟他打电话确认,在得知温绪远稳稳通过了艺考合格线,激动地差点把地板跺穿。
开学后温绪远中间有回绿城一趟,参与了绿城几所学校合办的联考和高三二模,没想到在他准备艺考的间隙,文化课成绩也丝毫不落,依旧稳稳占据着班级第一、年级第一的位置。
对此,心碎了的陈鸣抱着许晏昀痛诉,说温绪远根本不是正常人,怎么会有人这么久不在学校还能做到成绩一点没掉,甚至还游刃有余地甩了年级第二整整二十分。
今年联考和二模卷子比起往年偏难,陈鸣和季婷怡都大意掉到了年级第五开外,更别提许晏昀,又恢复到了高二的水平,不禁挫败地看着自己手里的卷子。
三人一起站在二模文科年级前50排名展示墙前,季婷怡盯着温绪远高高挂在最上面的位置,发自内心感慨:“我觉得陈鸣说得对,温绪远这人到底是怎么做到的?事事都做得出色完美,一点不像正常人。”
许晏昀适时补充:“他还通过申城戏剧学院的校考初试了。”
陈鸣沮丧地耷拉着眼:“这也太完美了。”
从401办公室里请过假出来的温绪远看见的便是许晏昀拍着陈鸣的肩安慰着,他走过去站在许晏昀身边问怎么了。
“这两个人被你的成绩吓怕了。”许晏昀笑着解释,“你好歹也给他们留个发挥的余地。”
温绪远从他手里拿过订正后的卷子,从头到尾看了一遍后,抬头问他:“你怎么样?”
不说还好,一说许晏昀也觉得郁闷,叹了口气:“看看这成绩,对高考更怕了。”
“一模和二模卷子都会偏难,一方面是让大家对高考心里有个底,一方面也是在提醒让大家不要放松警惕。”温绪远将卷子折好,递给他,“但三模会简单很多,主要就是让大家上考场前心态轻松一点。”
陈鸣倒吸一口凉气:“你不会在三模给我们考个满分出来吧?”
许晏昀也看向温绪远,心想他说不定还真有这水平。
温绪远无辜地看了看许晏昀,斟酌半天,开口道:“……我努力给大家放点水。”
季婷怡捏着卷子的手骤然缩紧,嘴角一抽:“这笑话挺冷的。”
眼看这在成绩上不肯认输的三人有要打起来的趋势,许晏昀赶紧跳出来打圆场,头也不回推着温绪远往五班那边走。
尽管许晏昀觉得陈鸣和季婷怡单方面对温绪远动手的可能性较大。
“我看你刚刚从办公室出来,又请假了?”许晏昀伸长脖子,在温绪远肩后问道,“还要再回申城吗?”
温绪远侧目看他,点点头:“学校那边要开始复试了,得去准备。”
“复试啊……”许晏昀在脑海里努力回想着他在电脑上搜过的校考流程,“那校考合格成绩什么时候出?”
温绪远边帮他打开班级后门,边回道:“四月初,合格的话就不用再跑了,在学校安心准备高考就行。”
许晏昀闻言,扬起嘴角鼓励道:“我相信你,肯定没问题。”
温绪远在座位上坐下来,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许晏昀,突然说:“我要是考得好的话,你能送我一个礼物吗?”
“哇,哪里有人主动要礼物的。”许晏昀夸张地感叹,“你当我是那个机器猫吗?能从口袋里变出各种道具?”
哪知温绪远居然认真思考了一会,一本正经说:“我还挺想要那个任意门的。”
许晏昀傻眼,没想到温绪远还有这么有童心的时候,像是回到了去年国庆,他陪着自己在公园里摆摊胡闹,手里的吉他弹着一首又一首儿歌。
“为什么?”许晏昀耐不住好奇心,问道,“你有什么很想去的地方吗?”
温绪远深深看了他一眼,随后叹了口气:“每次来回飞申城和绿城,机票太贵了。”
……
许晏昀咬紧了腮帮子,努力不让自己笑出声,好安慰温绪远这颗因为机票钱而受伤的心灵。
温绪远看着他硬是憋得涨红的脸,好心说:“想笑就笑吧。”
陈鸣刚推开班级后门,就听见了许晏昀快要顶飞教室天花板的笑声,他眼睛一亮,转头兴奋地和季婷怡讲:“果然!许晏昀也被温绪远逼疯了!”
季婷怡:“……”
进入四月,温绪远终于安定下来,申城戏剧学院的校考成绩也公示出来,温绪远以素人身份考进了全国第五,这一好消息传到高三五班学生们耳中时,大家纷纷真诚祝贺温绪远,都是同班同学,自然能看得见他这一年来的不容易,艺考和文化课两手抓,哪一科成绩都没落下,别说温绪远了,就是他们普通文化课考生也做不到成绩能保持得这么稳定。
陈鸣夸张到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看得许晏昀哭笑不得给他递纸巾,温绪远站在旁边,默默被迫接受来自陈鸣的称赞。
陈鸣说话絮絮叨叨的,有时候自己都接不上自己的上半句话,刚还在夸温绪远牛逼,这会又开始控诉,说温绪远真的不是正常人,谁能做到文化课成绩在全校排年级第一的同时,艺考成绩还能排上全国前五的,尤其是在一众星二代里,温绪远以素人身份,硬是靠自己考进去。
翻来覆去就是那几句话,听得许晏昀耳朵快要起茧子,他郁闷地转头看着温绪远,提议道:“我觉得三模你还是考个满分给他们看看得了,不然我觉得陈鸣不会死心的。”
温绪远附和着点点头。
陈鸣见状,嗷地一声哭得更猛,坐在位置上的季婷怡受不住,转过身朝陈鸣扔来一卷纸,大喝道:“什么出息!”
“就是就是。”旁边看了半天热闹的林惟川笑嘻嘻插嘴,“你早点认清现实吧,有温绪远这种人在,年级第一的位置永远也轮不上咱。”
许晏昀看着林惟川疯狂拱火的样子,凑过去小声和温绪远讲:“……万一一会陈鸣要揍你,你能打得过吗?”
温绪远无语地看着他。
“我肯定打不过,你们要是真打起来了,我就在旁边给你加油。”许晏昀自顾自地说,“放心好了,哥们肯定站在你这边。”
陈鸣瞧见他们两个旁若无人讲悄悄话的模样,咬牙切齿道:“能不能尊重一下我受伤的心?”
林惟川站起来拍拍他肩,安慰道:“老弟啊,与其和成绩过不去,还不如向我学习。”
他说着,从课桌上拿起早就准备好的纯白色厚纸板和黑色油性签字笔,恭敬地递给温绪远:“我想要个签名,行吗?”
许晏昀笑了:“温绪远他还没出道呢。”
“早做准备嘛。”林惟川嫌弃他目光不长远,“我看人的眼光从来不会出错,温绪远肯定能大火。”
两人拌嘴间,温绪远已经接过来签字笔在纸板上留下自己名字,许晏昀看着他签名的样子,恍惚间想起自己过年时在城隍庙里留下的祈愿。
那头林惟川开始说服陈鸣一起加入温绪远第一波粉丝阵营,季婷怡被他聒噪的声音吵得让他们安静一点,大课间人声嘈杂,而许晏昀的声音不知为何,压得更低。
他只想让温绪远听见。
“温绪远,你一定要站在大荧幕上,走向更远的舞台。”许晏昀专注地望着他,一字一句道,“一定要。”
温绪远无奈笑着:“这话你已经说过了。”
许晏昀不满道:“我怕你忘了。”
“我不会忘的。”温绪远双眸也含上笑意,“你的话,我不会忘的。”
他说着,伸出手要和许晏昀拉钩:“我答应过你。”
许晏昀勾住他小拇指,认真道:“谁骗谁是狗。”
收到温绪远签名的林惟川瞥见两人拉钩,心里咯噔一跳,怒骂道:“我靠,你们俩约定什么?不会是粉丝后援会会长是许晏昀吧!”
季婷怡忍不住了,从讲台上挑了根粉笔头,直直砸在林惟川后脑勺上。
五月初,高三学生终于迎来了高中时期最后一个假期,为了最后一个月的冲刺,五一假期也和元旦假期一样缩短到只剩一天休息时间,许晏昀去年生日好歹还能在家里过,今年正好赶上周三,没办法,在高考面前,重要的十八岁生日也只能提前安排。
许昭文和姜裕蔓去年送了篮球,今年兑现承诺,送上了一双大牌新球鞋,许晏昀原本想开学就穿到班里去,可还是爱惜,决定好好收起来,带去大学里穿。
他父母当年正好赶上了时代发展浪尖,思想也是在现在也颇为开放,许晏昀出生后,吃穿用度这方面从来没有亏待过他。
许晏昀没有配手机,但家里有台电脑供他平常消遣娱乐,许昭文饭后就这事拍着胸口答应说等许晏昀高考后无论考的如何,都一定要给他买人生第一部手机,还一定要是最新款,不能让许晏昀去大学了被别人看不起。
许晏昀和温绪远讲起来这件事时,苦恼说这让他心里有点负担。
温绪远忍不住替许昭文说话:“叔叔也是担心你被欺负,毕竟万一你考到离家太远的地方该怎么办?”
许晏昀望着他侧颜,一愣,不免联想到说这话的温绪远身上,明明申城离绿城有九百多公里,火车要从早坐到晚,步行的话,不眠不休几天几夜都不止,他怎么能平静地说出这话的?
九百多公里,那温绪远若是在这三年被欺负了的话,又该怎么办?会不会像公园里那只短暂驻留在许晏昀手心的杂色鸽子那样,做不合群的鸽子,转身飞向遥远的天边去?
他正胡思乱想着,没注意到温绪远从背包里拿出来了什么,接着轻碰他手臂,许晏昀猛然回神,呆呆地看着眼前包装精美的礼物盒。
许晏昀接过来,在耳边晃了晃:“很小的礼物,今年是什么?”
“如果手机都让你觉得负担太大,那我这个礼物你拆开怕是会直接退给我。”温绪远笑得无奈,“我知道你喜欢听歌,所以去买了个MP3给你,带着比较方便。”
许晏昀有点庆幸自己这会儿懂事了,没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