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承悦双眼无神地落在前方:“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把他留下来。”
“还有,让他当大秦的国师。”
咨殷的眼神暗了一瞬,随后轻声道:“是。”
随后,难承悦却又猛地高喊道:“……我的纸在哪儿?”
他猛地站了起来,身上的斗篷掉到了地上,他也不管,赤足快步走到了高椅边,握住笔,又开始跪着写写画画。
咨殷站起来,眼神落在难承悦的背影上,偏过头垂眸低声道:“端些炭盆来。”
“是。”
大雪仍未停,今宵殿的檐上已铺了一层厚雪。
开始起风了,檐上挂着的宫灯飘摇不定。
难承悦跪着,时而笑时而哭,手中的笔不停。
往事只堪哀,对景难排。
过了好半晌,他停了笔,跪着一动不动。
“……咨殷。”
“诶。”咨殷很轻地应。
“端个火盆来。”
宫女们举着伞,为难承悦挡了头顶的雪。
他乌发狂乱,昳丽的脸上还带着泪痕,表情却已经平静下来了,眼睛没什么精神地耷拉着。
火盆放在了今宵殿殿外,难承悦抱着自己用了的那些宣纸,面无表情地看着火盆中的火光。
他弯腰,亲手将宣纸丢入盆中。
火焰腾地沸腾起来。
火光映照在难承悦昳丽而无神的脸庞上,乌发飞舞,更显得他美得不似活人。
“咨殷。”
难承悦冻得发白的手夹着宣纸一角,慢悠悠把纸丢进火盆。
“朕是疯子吗?”
“哗啦啦”一声,雪地上跪了一片。
唯有咨殷举着伞,低头弯腰:“陛下万福金安,佑我大秦,怎会是疯子呢?”
“那朕……”
难承悦望着火光,如墨珠般的眼睛倒映着红色:“是大秦的亡国君吗?”
咨殷急忙道:“大秦气运强盛,陛下更是一代明君,陛下可千万莫要说此等话来气自己呀!”
难承悦沉默,一言不发。
徒有大雪落在伞面上和火盆焚烧纸张爆开火花噼里啪啦的声音。
过了许久,宣纸被他统统丢进了火盆之中。
他耷拉着手,不知为何,又开始很安静地流泪。
眼泪顺着他白皙的脸庞滴落在雪地上。
难承悦突然将乌发一拢,双手作舞姬样,轻声唱道:“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
跪着的侍从们皆一言不发,在雪地里瑟瑟发抖。
大秦皇帝愈发疯癫,在宫中唱亡国曲已不是一次两次。
九千岁亦知晓。
而往常听见的宫女太监,都被九千岁处理掉了。
雪仍在下。
日薄西山,天渐渐暗了。
*
桑林一回了求仙楼。
占卜阁的术士见他回来了,皆急忙过来:“仙师,您去哪儿了?”
桑林一也不为难他们:“我见了明仁帝。”
术士两眼一黑,差点晕过去。
桑林一收了伞:“放心,他不会为难你们。”
术士眼泪汪汪:“真、真的吗?陛下当真这么说?”
“不是。”桑林一摇头:“是我说的。”
术士:……
他顿了顿,上下嘴皮子抖了抖,像是想说些什么,却又说不出口。
桑林一很平静地说:“难承悦为难你们,那就换了他好了。”
随后,他轻飘飘越过呆愣在原地的术士们,上楼了。
术士们站在原地愣了很久。
术士甲僵硬地扭头:“……仙师刚刚,是不是称呼了陛下的全名?”
术士乙睁大眼睛和嘴巴:“……仙师刚刚,是不是还说,换了谁?”
甲和乙两两相望,“噗通”一声,一起倒地不起了。
而桑林一也不在乎自己说了什么,独自上了楼,发现霍小丹他们已经回来了。
李克生正跟一个鲁班锁斗智斗勇,看见他了,连忙摆手:“回来啦?”
桑林一点头,很浅地笑了一下:“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