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会相信你。”
朱竹潭留给虞姝的,只有这一句冷冰冰的话。
她此刻趴在病床上,头发散乱,气若游丝。
“如果你算得上军人,就不要耍什么下作手段。”她的视线冰冷而残忍,“我们应该来一场堂堂正正的较量。”
虞姝望着眼前这个瘦弱的女人。
其实朱竹潭的身量,在女性中已经不算矮。
毕竟现在是后星际时代,常见女子身高已经有175+,而朱竹潭更是高挑,几乎比寻常女子高了半个脑袋,不出意外的话,她净身高应当有185cm,只比武周矮了一点。
但就是这样,在虞姝看来,她还是太瘦弱了一点。
没有别的原因,只是因为朱竹潭常年待在实验室里面——虽然虞姝不清楚,朱竹潭明明是个政府工作人员,为什么身上会有这么浓重的化学物品味道。
消毒水?硫酸?又或者是硝酸?硼酸的味道?
虞姝说不清楚,因为她对这些东西,可以说得上一窍不通。
但是,她能够分辨出来,这是常在西木身上能够闻见的味道。
而西木,不就是闲着没事,都泡在实验室里吗?
虞姝理所应当地,觉得眼前人也是个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瘦弱女子。
更何况,刚刚朱竹潭掐她掐得自己脸颊青紫,虞姝却没有更多感觉。
这也足够说明,朱竹潭的武力值,远远低于虞姝。
而现在,她却在说什么公平较量。
虞姝诚恳地看着她:“你打不过我。”
“哼。”朱竹潭冷笑连连:“如果是三百年前,我或许打不过你。但是现在,不一定。”
虞姝挑起眉。
她仔细打量朱竹潭,将人从头打量到脚,又从脚打量到头。
上上下下看了许多遍,也没有看出来有什么特别的。
“你如果能够伤到我,刚刚就已经伤到,而不是现在来放狠话。”虞姝顿了顿,感觉自己这句话似乎火气太重,片刻后,默然补充:“我不希望和你动手,阿雾已经为了我失去生命,我不希望她在意的人,也因为我——”
虞姝的话还没有说完,便被朱竹潭厉声打断。
“闭嘴!”
朱竹潭愤怒地望着虞姝:“你没有资格说她的名字。”
虞姝顿了顿,“总之,阿雾也不希望我们站在对立面。”
“呵。”朱竹潭冷冰冰地笑着:“果然,他们说得没错,你迟早会找到我,用阿雾来劝说我。你以为,这些方法有用吗?阿雾被你骗就算了,我还会被你骗吗?”
朱竹潭眼底的恨意更加浓重。
“我会杀了你,倾尽全力。”
如果刚刚,虞姝还在思量朱竹潭的武力值。
那么现在,她就思量着另一个东西——朱竹潭嘴里的“他们”?
是谁?
虞姝望着朱竹潭,突然之间,似乎看见在朱竹潭身上,连着许多透明的线。
这些丝线连在朱竹潭的各个关节处,操控着她往前。
操控着她恨虞姝,操控着她夺取虞姝的姓名。
所以。
朱竹潭以及她身后的人,有着一致的目的:杀死虞姝、哦不,杀死星薛。
他们自始至终都没有隐藏自己的目的,只是虞姝忘了,每一个人,不可能是独立的个体。
如果仅仅是独立个体,那朱竹潭走不到这一步。
毕竟在星薛记忆里面,阿雾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女孩子。
而能够和阿雾关系很好,那朱竹潭,也不可能会有多么硬气的关系。
只能是她的某个诉求被看中、被挖掘。
而后那些人瞄准了她,将她一步步推上台前。
……就像是,梁书那般。
两者不是一样吗?
都失去了珍视的人,都为了自己的目的,为了某个势力效劳。
唯一不同的是,梁书似乎已经没有利用价值,被无情炸毁。
而朱竹潭,还活着。
她还有利用价值。
她的存在,还能够影响到“我”。
虞姝眯起眼睛,打量着朱竹潭,但最后,也不过是摇头。
她确实没有从朱竹潭的身上,感受到什么威胁。
甚至于在某个瞬间,虞姝感觉到,只要自己愿意,能够立即将朱竹潭杀死在这里。
她很弱。
可是她却有和自己对战的勇气和底气。
她有什么是自己不知道的?
虞姝思索片刻,最后还是笑起来:“你的那些小东西,都是没意义的。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一切都是纸片。”
她站起来,缓缓往后退了两步,远离朱竹潭的床。
“我要告诉你,也顺便告诉提拔你的人。不管你们如何想我如何误解我,我就是我——星薛就是星薛,星薛没有对不起任何一个人,星薛对得起所有人。”
她面无表情地看着朱竹潭,视线沉沉,几乎快要撼动朱竹潭心脏。
她一手扶在门把手上,冷静道:“或许你觉得,星薛对不起阿雾,对不起那些惨死的星际维和队军人。但是,有没有一种可能,如果没有其他势力陷害,没有利益牵扯勾结,没有有心之人的陷阱,阿雾不会死,维和军的其他军人不会死。我也不会伤痕累累,像是垃圾一样出现在太空中,直到被人打捞起来,才被唤醒。”
虞姝说:“我不知道那些人都说了什么,让你这么恨我。但是——”
虞姝本想说更多,但突然之间,又觉得说下去也没意义。
毕竟最大的问题还存在。
她还活着。
星薛还活着。
她活着,就是最大的罪证。
就能够集齐所有人的火力,让他们将思念凝聚而成额度仇恨,全部发泄在虞姝身上。
罢了。
就当自己借了星薛的命活下去,需要承受的代价吧。
她没有再解释什么,只是轻声道。
“我希望你养好身体。”
“我当然会,不然怎么取你狗命?”朱竹潭说。
虞姝视线在这一瞬间,变得哀伤,“可以是想要杀我,也可以是其他原因。但我希望你养好身体,只是阿雾这么期盼。”
虞姝垂眼,为朱竹潭编织出一个美好幻境。
她说:“阿雾希望你健康地活下去。”
说罢,便头也不回地离开。
留朱竹潭一个人在病床里面。
她呆呆地坐着,双眼空空看着眼前的白墙,良久之后,才抬起手来。
她的手常年劳作,在各种药水里面浸泡,现在已经看不出指纹。
健康地活着?
阿雾啊。
这都是奢望。
什么活着不活着,没有你,活着又有什么意思?
养猫?
养狗?
还是每天像是个机器一样,24小时连轴转,只为了能够研发出上面需要的东西?
研发出来又如何呢?
还是没有你的下落,还是杀不了星薛。
她要怎么做?
她要怎么样,才能够在自己死亡之前,杀死星薛?
朱竹潭痛苦地捧着手里已经生锈的眼镜,缓缓将头垂下,额头靠着眼镜腿,便不再继续——眼镜已经用了许久,太过于脆弱。
她害怕自己随意动作,将眼镜毁掉。
那时候,她便再无精神寄托。
朱竹潭期盼从冷冰冰的死物上面,找到生者信息。
可一切都是枉然。
“朱竹潭。”
在她沉浸在痛苦里面的时候,一道漫不经心的声音响起。
朱竹潭不得不收起面上脆弱,手心捏着眼镜,手下一翻,连带着眼镜藏在被子里面。
她抬头,看向来人。
“你怎么来了?”
来人现在,罕见摘下自己的巨大耳机,而是老老实实穿着一身无菌服。
他笑眯眯地望着朱竹潭:“这不是看你生病了,前来探望吗?”
“有什么想问的就问吧,别在这里假惺惺的说什么。”朱竹潭语气冷冰冰,在这一瞬间,她已经戴好冷漠的假面,无论来人是谁,语气都是如此死板。
麦加闻言,无奈撇嘴。
不过他也知道,眼前的怪女人一直是这个臭脾气。
对着谁都这样。
据说以前才海洋管理局的时候,她会因为一点小事就破口大骂,有时候心情太差,可能路边长着的树落下一片叶子,都会被她恶狠狠地骂一顿。
……想了想,现在只是冷淡一点,倒也没什么不能接受的。
麦加笑嘻嘻地问:“刚刚你是做噩梦了吗?怎么一会儿哭一会儿笑,一会儿捶床一会儿骂的。”
他一双眼睛笑弯,可是眼底没有半分笑意。
反倒是浓浓的试探,已经从笑眼里溢出来。
叫朱竹潭心里一惊。
“什么叫一会儿哭一会儿笑?”
她震惊地望着麦加,难得那一张冰山脸上,露出其他表情。
麦加在心底感叹一下。
冰美人有其他表情,看起来还挺动人。
尤其是刚刚哭得撕心裂肺的……啧啧,绝对是麦加认识朱竹潭这些天来,他最喜欢的表情。
麦加默默舔牙根,语气依旧轻松。
“难道不是吗?你脸上泪痕都还没有消。”
朱竹潭闻言,这才意识到,自己刚刚的反应,已经全被眼前人看了去。
她恼怒抹脸,语气邦邦硬,好像是在零下一百度的冷酷里面冻了三百年的尸体。
“关你什么事?你如果特意来问这些的话,那恕我无可奉告。”
说着,就要赶人:“我现在需要多休息,你如果没事的话,还请离开。”
说罢,整个人也不管麦加,直挺挺躺下,这下子,真的像是一具尸体。
麦加见状,微微撇嘴。
果然,还是刚刚痛彻心扉的哭喊模样,更加可爱。
他心里想着,嘴上却说着的是另一件事。
“你刚刚,是在和谁说话对吧?”
他很笃定。
刚刚朱竹潭的反应、神态、动作,分明就是面前站了一个人,正在对话。
可问题是,从监控里传来的画面,没有任何人的身影。
无论是热感应、磁感应,又或是其他的感应。
完全失效。
麦加尝试了许多,都没有找到朱竹潭对面有人的证明。
所以他选择直接问朱竹潭,“刚刚是谁在和你说话?”
朱竹潭躺在床上。
听了这句话,脑海里面不可抑制地,闪过许多年头。
星薛说她是被陷害的。
星薛说是阿雾费劲苦心,将她送回来的。
星薛说,她这次回来,就是为了其他人讨回公道。
星薛说……
星薛是骗子。
星薛害死了阿雾。
阿雾不会回来了。
她不会再养猫、养狗了。
因为阿雾已经死了。
“星薛。”
朱竹潭躺在床上,冷冷道。
“刚刚和我说话的人,是星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