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生辰宴到后半场就只剩下献礼和祝词。
谢云颐草草听了两耳,没有更多的兴致,便将注意力放在封兰越的行踪上。
对方离开章华殿已经近两盏茶,若是借口方便,未免会因耗时太久而引起他人注意。
谢云颐沉了沉眸,唤来春芙,叫她拿着自己手中的珠串出去逛一逛,看看能否碰见将军,好寻个借口一起回来,没想到正吩咐着,不远处就出现了她熟悉的身影。
是封兰越,他从后门回来,没有再进入席间,而是径直在一处偏狭的位置坐下。
他望了过来,若无其事地抬了抬手中的杯盏,谢云颐就安下心来。
生辰宴直至申时才结束,一众人都喝得醉了,颤颤巍巍迈出章华殿大门时,才因冷得一哆嗦,发现天地间已被白雪覆盖成苍茫一片。
谢玉被天子留下来,连带着还有太子、十二皇子以及某些肱骨大臣。
谢云颐见雪下得这样大,难免不放心,交代谢祎在宫中等着,同父亲一道回府,才由封兰越扶着朝相府马车走去。
脚步踩在雪地上,留下长长的一串脚印和沙沙声。谢云颐侧眸望着和她在同一把朱红色大伞下的封兰越,忍不住低声问道:“发生了什么吗?将军好像有心事。”
封兰越从外面回来后就一直闷着没说话,虽然他平时也不话多,但凭谢云颐的经验,现在和平时不一样。
封兰越的确在思考一些事情,故而没听清对方说的,是感觉到对方视线,才低下头来,轻声询问道:“怎么了,累了?我抱你。”
三句话说得过分熟练。
谢云颐失笑,明明是她在问对方怎么了,哪里是她累了,这才没走几步。
“不用,”谢云颐拒绝对方的动作,抬手轻轻掸掉对方肩上的雪花,无奈道,“刚刚只是让将军再靠近点,别淋湿了。”
她想,还是回去问事情吧,宫中人多眼杂。
封兰越愣了下,喉咙里轻轻嗯一声。
相府的马车停在西华门外,二人到达时,已经走了不少人,但同样的,亦有许多人还未散去。
谢云颐和眼熟的贵女随意打了几句招呼,原以为坐进马车里,就可以松一口气,没想到刚坐下,车窗就被轻轻叩响。
“谢姑娘和封大人,还没走呢。”说话的是三皇子慕成珏,他撑着一把漆黑大伞,神情淡然,立在漫天的风雪里。
“殿下不也还在此处?”封兰越撩着帘子,反问就算是回答。
三皇子笑起来,一派温和:“是,马车又出了点问题,刚刚换好了,正打算走,看见二位,就特意过来打个招呼。”
“殿下的马车常出问题,以后还是谨慎一些为好。”封兰越出于客气关心道。
三皇子嗯了一声,好像真的只是过来打声招呼,说完之后,便道:“时辰不早了,本宫就先走了,冬日雪大,二位注意防寒,万千照顾好身子。”
“恭送殿下。”封兰越坐在车里,倒没有下去相送的打算。
三皇子也不恼,说完就由小厮搀扶着朝自己的马车走去。
谢云颐隔着封兰越的肩膀,一直默默观察着,待对方彻底走远后,才舒了口气,抱着手炉,不知道什么情绪说道:“三皇子对将军,倒是一直很执着,这点工夫都不放过。”
“大概是今日看见十二皇子,心中有危机了。”封兰越认真回答,瞥见微微不悦的谢云颐,无奈展开双眉,坐得更近了些,仿佛贴着对方,道,“不过先不提这两人,先听我说宫中见闻?”
谢云颐觉得对方有点像火炉,只是衣裳挨着衣裳,就有无穷热意。因此,她不免红着脸,轻轻嗯一声。
封兰越离开章华殿虽然只有两盏茶的工夫,但由于熟悉地形,他很快就躲过了宫人,找到了神策军头领沈修宁所在。
沈修宁看见他十分惊诧,但一见到对方手中的戒指,就连问都没有问,直接问对方想让他做什么。
封兰越并不是想要对方做叛乱之事,只是道:“请沈大人身处宫中之际,帮我盯两个人。”
一个是太子,并不需要盯他的起居住行,只需要盯宫中可有关于他不好的风声。
一个是天子近侍张公公,这个复杂许多,需要看对方平日里接触过什么人,这些人与可与各位皇子有牵连。
执手戒者发布命令,他们只需要执行。
故而沈修宁沉吟片刻,便应下声来,并道:“姑爷说的第一个人,眼下暂无消息,不过第二个人,因其常在御前,沈某倒是已经有一些发现。”
封兰越微微扬眉,对方便道:“十二皇子,张公公待其他皇子都是端着,但是唯有十二皇子,他比见到太子还要谄媚。”
十二皇子如今风头正盛,甚至盛过太子,因此张公公见风使舵也不算太奇怪。封兰越思索片刻,到底没说什么,只令对方继续探查,稍有消息便要知会他。
沈修宁低头应声,然后一抬头,那个不知道怎么找过来的将军,就已经离开了。
封兰越的确是离开了禁军所在,但并没有折返章华殿,而是听见两位内侍交谈,偷偷跟了上去。
那两名内侍是皇帝寝宫的下人,眼下正过去轮值。
其中一人道:“你说陛下今晨吐血,是真的吗?”
另一人回答:“如何不是真的,我在外面亲眼瞄见的。”
那人道:“可陛下龙体不是一直安康吗,怎么……”
“嘘,小声点,别说了,谁知道怎么回事,我还纳闷陛下为什么没有因此动怒呢……”
两个人顶着风雪,叽叽咕咕说了几句,便没再言语,朝寝殿小跑而去。
封兰越藏在水缸之后,等两人跑远,才翻上城墙,朝章华殿走去。
谢云颐秉着呼吸,眉头已经皱成疙瘩,听对方落下最后一句,才终于忍不住开口道:“什么意思,天子病了?”
查探之事没有立即得到答案并不意外,但最后那段无意偷听之话,却犹如震天惊雷。
难怪将军回来后就一直忧心忡忡。
“八九不离十。”封兰越沉声回答对方,十分认真。
“可到底没有证实。”谢云颐是不希望天子落病的,因为一旦天子孱弱,底下的皇子就会更加不安分。
“的确没有证实,可如果是真的,这种事就藏不了多久。”
是啊,天子患病,哪怕再刻意隐瞒,都会被人察觉。
“将军,我突然觉得,有些害怕。”谢云颐不知为何,听见这个消息就开始惴惴不安起来,仿佛有什么危险即将来临,而自己这边还没有做好万全的准备。
她下意识攥住身侧人的衣袖,控制不住地微微喘息起来。
封兰越心中也不安,他们所知如此之少,变化却如此之快。
可望着身侧的姑娘,他没理由退怯。
“没事的,不用害怕,”马车踽踽在雪地中行走,封兰越抬手将对方轻轻抱住,一下又一下地安抚对方背脊,他说,“不论发生什么,我都会守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