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你哥哥人也挺好的,比我们大那么多,还愿意陪你玩小时候的过家家。”
羡慕完别人家的妈妈,小可怜林巧雅又开始眼红别人家的哥哥。
“话说大学生活那么清闲的吗?我还以为大人都很忙呢!唉,也是,谁能有我们高三狗苦啊。每天睁眼刷题,闭眼背书,完没没了。”
“对了,你哥是不是快要毕业啦?研究生是读三年吧?”
“真好,马上就可以找工作,挣钱,自己养活自己,再也不用被爸妈管着了。”
“啊,我也好想上班啊……”
音量渐弱,看来是累了。
林巧雅自言自语的独角戏表演了半晌,冯玥在一旁用耳朵欣赏,看都没看她一眼,只在心里和闺蜜进行对话。
“冯瑄哪有比我们大很多!我们是学生,他也是学生。嗯,看在你说他人好,原谅你了。”
“别的大学生闲不闲不知道,但冯瑄可忙了。而且我们哪里苦了,冯瑄的睡觉时间可比我们少多了。”
“对的,再过几个月,他就要毕业了。咦,巧雅,你记忆力还可以嘛。”
“冯瑄可厉害了,他哪用担心找工作。人家的经济别说独立了,说不准都自由了呢。”
“不,林巧雅,你错了,你以后不会真心想上班的,你只会被迫做个打工人。”
想着刚刚该把林巧雅的最后一句独白给录下来以后再循环放给她听时,冯玥不小心笑出了声音。
果然,余光立刻感受到了同桌不满又哀怨的眼神。
虽说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但林巧雅还是觉得自己错付了,她本以为姐妹情谊能够打破那九字真言。
俩人同桌了那么久,冯玥已经相当适应对方的话痨属性。
有时候叽叽喳喳的内容实在欠缺营养,她也能做到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丝毫不让这些声音有经过大脑的可能。
林巧雅也习惯了自己的同桌倾听但从不积极响应的做派。两人向来互不干涉对方,可这次不同。
“玥玥,你理一理我呀,我真地好难过。”
冯玥转头和她对视。
确实,乐天派少女的一张脸难得一见地那么丧。她在心里盘算,要怎么转移她的注意力,好让她迅速雨过天晴。
去唱片店买她偶像的新专辑和周边,可巧雅还有半年才过生日,这份礼物目前很难送出去。远水救不了近火,第一个法子行不通。
或者——
“巧雅,其实冯瑄不是我堂哥。”
冯玥总算开口了,林巧雅完全不在意聊天的内容是什么,同桌愿意搭理自己是才是眼前值得开心的事情。
“哦,”林巧雅猛地一抬头,随即猜度道,“那是表哥吗?你说过,你是跟你妈妈姓的。”
“也不是。”
答案又一次被否认,这回她开始有点感兴趣了,软趴趴伏在桌上的身体渐渐端方了起来。
“我和他,应该算是笔友的关系。”
“而且,我们没有见过面的。”
“巧雅,你听过就算了,可别再说给别人听。没有人知道这件事。”
重磅炸弹一个接一个地抛下,然后炸裂。
原来百灵鸟也有词穷语塞的时候,眼睛已经瞪得像铜铃,嘴巴也开合到了标准的圆形,完美地诠释了目瞪口呆这四个字。
“哇。”
“哇。”
“哇。”
冯玥了解林巧雅,一般这种石破天惊的八卦在调节她的情绪上百试百灵。果不其然,一秒前还萎靡不振的傻子不见了,这姑娘的精气神说来就来。
“人才啊姐妹,我,我,我没真心服过谁,你是第一个。”
“这都多少年了,你就一直跟一个陌生人在联系?”
“你,你好敢啊!他要是个坏人怎么办,你都不怕被骗啊?”
“好离谱啊!不是,你自己不觉得这事儿离谱吗?”
林巧雅的问题不断,冯玥还真地挑了最后一个提问,回答了她。
“如果我是你,也觉得挺离谱的。”
质疑得到了部分的附议,但冯玥知道,林巧雅的好奇心还远没有得到满足,对方还有一堆的困惑等着她去给出答案。
冯玥姿态端正,准备认真地给林巧雅解释。先在脑子里梳理了一下时间线,甚至自己都被小小地惊讶了一下。
五年多的时光,其实也算不上一段非常漫长的岁月。
只是因为起点刚巧在千禧年前,司空见惯的公历数字首次从1晋升为了2,视觉上跨越了千年,才会给人留下一种极为久远的感受。
他们的故事,始于上个世纪的最后一年。再具体一些,那是在冯玥快乐的小学生涯里最后一个月的收尾阶段。
小升初的考试不过是走个流程,因此五年级的老师在临近暑假的那段时间大多很悠闲。课本已经没有新内容可教,课上复习只是做做样子,至于课后作业也经常睁只眼闭只眼。
冯玥无忧无虑地玩了有一个星期,知道今天是妈妈出差回来的日子,只好忍痛拒绝了去同学家玩游戏机的邀约,放学后早早地回了家,拿出本子,装模做样地在练字。
她当时哪里懂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的道理。
要不是母亲的竭力争取,她差点就要过上从三年级开始疯狂补课直到毕业的苦日子。
在冯父对女儿的求学规划里,他希望冯玥走择校优录的线路,目标当然是兰陵最好的中学。
那是一所初高中一体六年制的民办学校,师资雄厚。每年的高考录取率甚至有时候能赶超本市排名第一的公立高中。
他没料到的是,一向温顺的妻子却坚决地不同意。
冯琳琅的理由很简单,她不想女儿那么小就要承受沉重的升学压力,而且在她看来,那些为了择优考而上的补习班,大多毫无意义。
童年只有一次,其他的孩子她管不了,但起码她的小孩要过得开心快乐。
“义务教育阶段,就算学校不一样,老师不一样,可教的那些东西不会有什么太大的差异。”
冯玥的父母,一个在医疗体系工作,另一个则在教育体系。隔行如隔山,周军知道自己或许没法在专业上说服妻子,但他还是心有不甘。
“好,就算玥玥直接升读学区里的初中好了,那三年又三年,之后中考怎么办?再之后高考怎么办?”
“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你那么早制造焦虑干什么?成绩是能逼出来的吗?孩子想学的时候,自然能学好。”
周军满脸的不可思议,妻子和他的人生观天差地别。
但结婚多年,他了解冯琳琅的性格,属于标准的外柔内刚。家里的很多事情的确都由他来拍板,那其实是因为冯琳琅根本不在意。
可如果侵犯到她在乎的领土,冯琳琅是不可能让步的。而冯玥,绝对在她要守卫的疆域内。
无计可施的周军,最后只能气急败坏地对妻子抛下一句。
“好,那我不管了,你就奉行你的快乐教育吧。玥玥以后考不上大学,咱们全家一块儿哭!”
作为家长,冯琳琅肯定不会盼着女儿高考落榜,最后连个大学文凭都混不上。
但她心里也明白,未必下一代的学历就保证都能赶上父母的一辈,大学霸生出小学渣的例子她看过不少。
冯玥小学时候的考试成绩是还可以,可往往分数上真正的差距要到高中阶段才会拉开。万一她家闺女确实不是学习的料子,总得找到其他途径把孩子给托举上去。
幸运的是,跟大多数家长相比,在市教育局工作的冯琳琅拥有信息差上的优势。
适逢兰陵新换届的领导班子发出号召,鼓励学习教育强市的先进经验。她们局积极响应,副局亲自带队奔赴邻省的海陵市调研。
说实话,调研的方向和冯琳琅所在的教师工作科关系不太大,但她还是踊跃报了名。所幸名额宽松,领导把她的名字也放了进去。
那时候一块儿去出差的同事还调侃她,家里女儿才上五年级,这未雨绸缪得也太早了。
行程为期好几天,对她来说最重要的一站,是参观海陵市高级中学。这所全国数一数二的高中,多年来因强到离谱的重本录取率而被同道膜拜。
不过跟它亮眼的高考成绩相比,更吸引冯琳琅的是海中一骑绝尘的学生保送量。
兰陵的学校在这一块要逊色得多,为此她才会主动要求出差,毕竟本市在保送经验上的参考价值实在有限。
当天,东道主即海陵市教育局安排了一场和海中优秀毕业班老师的交流研讨会。
会后,冯琳琅私下找到这几位老师做了沟通,简单说明来意后,对方都挺大气,完全没有三缄其口的顾虑。
不管是出于对友市同仁的客气也好,还是对一个普通家长的善意也罢,大家都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担心口头信息过于凌乱,有位老师直接在自己的文件夹里翻找,然后从中抽出几张纸,分别代表着各个方向的申请条件。打印了副本,让冯琳琅带回去好好研究。
那几张复印纸里,其中就有冯瑄的高考保送申请书。
已经入读海大的冯瑄怎么也不可能想到,自己高三时写过的免试申请,居然会时隔一年,被一个数百公里之外的小学五年级女生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