钢琴游魂就像她说的那样，没有阻拦，只是静静目送吴嘉言和万晏离开了。
两人的身影一消失，它便转过头来，看向现在唯一还在执念结界里面的活人。
胆子虽小心却大、对游魂没有任何偏见的赵佳运没想到自己一下子成为了关注焦点，多少有点手足无措了。
“……那个啥，那我也出去了。”
他在原地抓耳挠腮好半天，最后终于憋出一句干巴巴的“你多保重哈”。
看着他这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样子，少女仿佛被逗笑了，脸上漾开了和它年龄相符的单纯笑容。
它在赵佳运走进黑暗之前叫住了他：“接下来你们会去教学楼三楼走廊那里吧？”
对面毕竟是个游魂，赵佳运不知道该不该告诉她他们三人的计划。
但在少女清澈双眼的注视下，赵佳运还是败下阵来：“是的，我们就是要去那儿。”
少女叹了一口气：“那我只能劝你们，多小心一点吧。它可不会像我这么友好、这么热爱和平。”
“还有就是……”
少女看了一眼窗外。
赵佳运也跟着她向窗外看出去，只看见无垠的黑暗。
他心中隐隐知道，这种黑暗的存在并不是由于现在是缺少光亮的夜晚，单纯是因为现在自己处于所谓的执念领域之中。
然而，少女却好像从这片黑暗中看出了什么：“天快亮了，你们要抓紧时间了。”
赵佳运只来得及点点头，就感觉自己眼前一黑。
……！！！
我还没走进黑暗里呢，怎么黑暗自己找上门来了！？
无论赵佳运作何想法，黑暗都无情地遮蔽了他的双眼。
与黑暗一同降临的，是少女渐渐变得遥远、但语气严厉的一句话：“你绝对不许再啃指甲了，弹钢琴的手上指甲坑坑洼洼的像什么话……”
……
万幸的是，几乎没过两秒，赵佳运的眼前便再度清晰起来。
吴嘉言和万晏站在身前，一齐盯着他看。
赵佳运这回吸取了教训。
他先是左看看右看看，然后才小小声问两人：“……这回是彻底结束了吧？她应该已经听不见我们说话了吧？”
万晏举起手上的东西，展示给赵佳运。
那是一个造型简单、科技感强，但实在看不出来是干什么用的金属罐子。
吴嘉言给他解释：“我们离开钢琴游魂的执念领域没一会儿，就看见原本笼罩在音乐教室的黑暗急剧缩小，变成一小团飘浮的黑气。”
“万晏拿出这个游魂储存罐，刚刚一打开，黑气就很自觉的钻了进去。与此同时，你也突然出现在黑暗消失的走廊上。”
他若有所思地看向罐子：“它的确是遵守了它的诺言……”
赵佳运倒是无所谓自己是怎么离开执念领域的。
他琢磨半天吴嘉言的话，觉得吴嘉言的意思应该是钢琴游魂彻底听不见他们的对话了，于是长舒一口气。
倒豆子一般，赵佳运把之前钢琴游魂单独跟他说的话，全部告诉了吴嘉言和万晏两人。
“……最后她还凶我，说我不能再啃手指甲了，弹钢琴的手坑坑洼洼的不好看。”
赵佳运一脸愁容：“可要不是要和鬼交流，搞得我压力超大，我也不会啃指甲啊。上次我啃指甲还是因为大学考试呢。”
他还特意举起双手看了看：“楼梯那里我啃光一只手，音乐教室里我啃光一只手，现在我都没指甲可啃了……”
赵佳运不说，吴嘉言还没注意。现在他顺着赵佳运的目光一看，果不其然，赵佳运两只手的指甲都变得极短，而且指甲边缘也不呈自然的圆弧形，而是变得凹凸不平。
一时之间，吴嘉言都不知道应该吐槽哪里。是赵佳运已经三十岁了还会因为压力而啃指甲，还是他上一次有压力的时候竟然可以追溯到大学时期。
……再想下去他就要仇富了。
吴嘉言赶紧晃晃脑袋，把脑海里乱七八糟的想法甩开，专注于眼前的困境之上。
万晏虽然不知道吴嘉言为什么突然摇起脑袋，但这不妨碍他觉得这样的吴嘉言很可爱。
当吴嘉言停止摇头，和赵佳运一起看向他的时候，万晏才惊觉自己盯着吴嘉言看了太久。
他赶紧咳嗽两声，摆出一副一本正经的面孔：“钢琴游魂提醒了我们两点，第一点是要我们小心接下来的走廊游魂，第二点则是叫我们抓紧时间。”
他看看两人：“你们觉得呢？它的这些提议是想帮助我们吗？还是像之前用假执念欺骗我们那样，在给我们使绊子？”
赵佳运直接扭头看向吴嘉言。
和之前的两个游魂打交道的过程中，他算是看出来了，吴嘉言的头脑可比他自己的好用多了。
于其自己苦思冥想，不如乖乖躺平，把这个耗费脑力的任务交给吴嘉言，自己当他听话的小喽啰就好。
吴嘉言一看自己又成了目光焦点，只好说出他的看法：“我觉得，钢琴游魂的建议还是可以适当听一听的。”
“它遵守承诺，放我们离开了执念结界；它还毫无异议、甚至可以说是相当主动地进入了游魂储存罐里。”
“也许真如它所说，它对我们并没有恶意。”
“更何况，我们原本的打算，其实也和它的建议差不多。”
“它要我们小心走廊游魂，我们本来就会对游魂小心应对，经它提醒，我们也只会更加谨慎。”
“至于‘抓紧时间’这个提议，解决这一切，离开一中，对我们来说当然是越快越好。”
吴嘉言拿出终端，看了一眼时间：“现在是凌晨两点四十三分，我们这边天亮大概是在……”
“是在六点十二分。”
万晏肯定地说。
“灵力回路会在白天得到增强，在夜晚则会变得虚弱。无论是对活人还是游魂来说，这一点都是一样的。”
“保卫科原本给我们的指示就是，如果不能在天亮之前解决这起事件，那么就一定要在那之前撤出来。”
“但是，”万晏摇摇头，“且不说如果我们撤出，郑科长要如何面对上级的施压；”
“就以张部长的身体情况和繁忙程度来说，不经过一段时间的修养，他将无力再次打开进入一中的通道。”
看出吴嘉言眼中的询问之意，万晏直接回答：“根据经验，张部长往往要休息一个月之久，最快也要两个星期。”
吴嘉言意识到事情的严峻程度。
学校翻修的借口可以用作一时的托词，但连续一个月都在翻修，却没有任何施工痕迹，也没有任何人员与机械进出？
即便是最迟钝的人也能发现这其中的不对劲。
既然如此，那就更不能再拖了。
吴嘉言和万晏对视一眼。
万晏先开了口：“这一回进执念结界，我们三个人一定要手牵手。尤其是嘉言，我们两个的手绝对不能放开。”
吴嘉言点点头。没有万晏灵力的帮助，他在执念领域里就是半个瞎子、半个聋子。
万晏继续：“如果这个游魂可以交流的话，由我来和它交流。”
他转向吴嘉言：“嘉言你可以多观察，也可以有所行动。”
“但在行动之前，一定要跟我们分享你的计划。”
“我会一直用灵力保护我们的对话，不让它被游魂听见。”
……
“我呢我呢？”
眼看自己没有被点到名，赵佳运高高举起手：“我应该怎么做？”
吴嘉言为难地看了一眼赵佳运。
的确，不知为何，赵佳运好像有着和游魂友好交流的天赋。
但钢琴游魂的提醒，是走廊游魂“不会像我这么友好、这么热爱和平”。
如果只是“不友好”，吴嘉言还可以安慰自己，钢琴游魂大抵是在说走廊游魂的性格不好、很难交流。
但它说了“不爱好和平”。
这下吴嘉言不得不警惕起来了。
他对于把赵佳运牵扯进“W城一中七大不可思议”这件事里，始终心怀愧疚。
既然万晏可以和游魂沟通；在灵力的帮助下，自己也可以和游魂沟通，那就没有必要让赵佳运去干这件可能存在未知风险的事。
所以他看着高举右手、兴致勃勃的赵佳运，措辞半天，最后只能试探性地问：“那个，我觉得钢琴游魂的有一个和你有关提议非常不错，肯定不会有风险的。”
赵佳运愣住了，他皱起眉头，努力回忆段菲菲说的话：“哪个提议？还是和我有关的？”
吴嘉言本想尽可能委婉，奈何旁边的万晏不给他这个机会：“叫你别咬指甲那个。”
不管赵佳运什么反应，万晏继续说：“其实你要是能进灵力空间最好，但你既然不愿意进去，那就在外面乖乖呆着，一切行动听指挥，不要随便和游魂说些有的没的，给我们找麻烦。”
眼看着赵佳运变得精神萎靡了，吴嘉言赶紧打圆场：“那个，既然说好抓紧时间，我们现在就向教学楼出发吧？”
万晏心知吴嘉言这是让自己少说点，他抿起唇点点头，一马当先朝楼梯口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