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的两人甜言蜜语说着闲话,或者说,南重楼仗着花载酒醉酒,故意撒娇逗他开心。
另一边的南修二人也没有闲着,女人扶着南修小心翼翼沿着墙根走,一脚踏入门外的虚无之中。
屋外惨白的笑面早已经等候多时,那些挣扎的鬼影带着尚未消散的戾气,静静的悬浮在半空中,等待着来人。
他们依附于南重楼,却又不甘于现状。厉鬼的本性,加上食人血的贪婪,那南重楼,在某种情况下,何尝不是一种滋补的大餐。
南修冷淡的看着眼前的“前辈”们,无声嘲讽之余,也带有一丝的后怕。早就失去锚点的他们,哪还能保留最根本的理智,借刀杀人,他们,是最好的工具。而他,也差点就沦为了其中的一员。可是不能贸然行事……
他胡思乱想着,僵死身躯已然没有了痛觉,自然没有注意到身旁人恐惧,那双手下意识握紧他的躯壳,美甲已经深深嵌进了□□之中。
女人白着脸想要轻晃身边人的胳膊,没有引起对方的丝毫注意。
明明应该是在她眼里,这群恶鬼和身边人没有丝毫的不同,可是当他看到这群不可名状之物时,那种见到南重楼的恐惧感,纵然被削弱不少,却又一次蔓延上来。
女人下意识的求助一样,看向身边人,确实看到对方眼眶里呢,不断闪烁的灵性鬼火。这时候才明白,她好像上了一条贼船。一股寒意骤然升起,她无声的松开了手。
群鬼呼啸着,宣泄他们的焦躁和畏惧。
南修像个指挥家一样抬手,优雅的轻轻一摆。四处的菌丝,这时候随他调换。
一切安静下来,他“看着”面前浑噩而不知意识的同类,厌恶一闪而过,随机想到了什么,随手划开了一方的空间。将那些恶鬼随意的拧成一团,挥了挥手,指挥着,将他们扔了进去。
在一切做完,他看着那道空间门渐渐的变窄,脸上这才多了一抹僵死的笑。转过头看向妹妹,在接触到对方恐惧的神情那一刻,下意识的温声安抚。
“没事的,没事的,我不会让你受伤的。至于那小子,就看现在的南重楼是个什么能耐了。别怕”一边说着,他的目光渐渐从妹妹的脸上转移,对着虚空渐渐放空。“南城楼还是太小了,怎么能天真的以为只凭借武力的镇压就能保证一切的完美的?”
他的手下意识的抬起来,轻轻的摸着身边人的头发。肉身也从尸僵的状态下变得灵活,南修习惯性的勾起生前那么温润如玉的笑,偏过头,在妹妹额头轻轻一吻。
“他母亲还没来得及教他。所以我当父亲教教他,也是应该的,对吧,秋云。”
“你每次都是这么敷衍我……”花载酒好像清醒了点,歪着头看向他。
南重楼对上那双眼睛,一时有些失语。他刚想扯开笑,继续温声细语,至少绕过现在这个话题。
可花载酒不想继续绕圈子了,他往后退了一步,将两人中间拉开了点距离。南重楼下意识的跟上去,伸出手想抓对方袖子,却抓了一个空,这时候两个人才意识到好像不太对劲。
意外发生了。
明明只是一点距离,在此刻蓦然拉大。南重楼的身影此时在花载酒眼里迅速变淡,就在他直接扑上来,想要抓住花载酒袖子的那一刻,消散为虚无。
他徒劳地张开着嘴,想要告诉对方一些什么,却连一句话都没有留下,只剩下最后那一眼,无措又张皇的眼神。
空间又一片寂静,只留下花载酒站在原地,亲眼看着对方的消失,眼睛朝着那个地方放空了好久,才呆呆的低下头,看着自己空无一物的双手。
“骗子……”还是关好才会听话。
四周的景象又一次扭曲,花载酒习以为常的抬起头,那双空洞的眼睛里映出青铜镜的表象,却又在同时泛着莹莹的红光。
他习惯性的想要抓身前的金锁片,却不出意外的抓了一个空。将所谓美好铺展在他面前,又强行将一切掠夺。
父亲,母亲,好友,大婚……一切不过都是笑话而已,也只有那个软弱的自己会沉溺于其中,喝醉?梦里又怎么能喝醉?只不过是沉沦罢了。
不过……又是谁想这么作死呢?南重楼?还是其他什么不知天高地厚的废物?
他不知道是谁有这么大的胆子,但是好像已经无所谓了,索性都杀了,便是。
且不说早已在愤怒之下崩溃的理智,没有那股冰凉的镇定,之前强压下去的焦躁,在此刻卷土而来,甚至有些触底反弹。
既然都压不下去,他索性不再收敛心中的戾气,花载酒低垂着头,笑出了声。
等到整体环境再次稳定下来,花载酒又一次回到了南家的老宅,他转身推开大门,看着空荡荡的那里,他随意的挥了挥手,为四周墙壁添上了诡谲的傩面,明明一张张假面呆板着,去无端多了几分阴寒的味道。
“谁给你们的胆子呢?”
风声呼啸着,却没有一道多余的声音用来回应,花载酒看着那满墙的傩面,无端的想起了南重楼那句“禓,或为献,或为傩。”
南重楼曾经说他家善傩舞娱神,可这些倒不像是该被供奉的正神啊。他放空了神思,上前抬手便摔碎了几个假面。伴随着惨痛的疾呼,阴影处像是有什么东西化为了虚无。
听着那疾呼,花载酒享受的眯了眯眼,从墙上揭下来那张最为华美的面具,只是那面具上只有眼眶处多了几分的裂纹,他看着那裂纹发呆了一会儿,轻轻敲了下。
重楼的,那就对了。
他把面具揣到怀里,转身坐上了那原本南家三叔公的位置,随意的从地上捡起那柄乌木杖,拿在手中摩挲把玩。
之前被团进来扔到这处异变空间的厉鬼,此时从四面八方蜿蜒着爬出来。像一道道黑泥在地上蔓延鼓动,最终不断翻涌腾越出人形。
怨鬼的呼啸,又一次响到房间里。可座位上的人眼睛抬都不抬,只是一味的低头翻着那柄乌木杖,像是此刻对着那东西有了分外的兴趣。
细长的手指轻轻敲着乌木杖柄,发出“嗒嗒”的响,似催魂,更似索命。
那厉鬼纵然失了神智,却也保有一定的捕猎的直觉,看着面前人游刃有余的动作,一瞬间也不敢有过多的举动,两边都在那里戒备着,防御着。
终究还是有人先按耐不住了,没有任何声音,一段鬼影自花载酒身后腾跃而起,那嘴张大到几乎肉身要脱臼的地步,冲着他的脖子狠狠咬去。咬下去的前一刻,乌木杖的柄头,直接怼进他的嘴,生生穿透了他的后脑。没有带着喷洒的脑浆和血污,之牵连出一团巨大的黑气,下一刻,整个影子像沙堆一般散在了原地。身后的墙上又裂了一个面具。
那乌木杖随即将失去了重力一样落到了地上,发出沉重的闷响。不知何处传来梵文的音调,可此时的鬼,依然不以为意,像眼眸绿光的豺狼盯紧着最后一片肥肉,看着那高高在上的花载酒。
好香好香好香好香好香好香好香好香好香好香好香好香好香好香好香好香好香好香好香好香
好饿好饿好饿好饿好饿好饿好饿好饿好饿好饿好饿好饿好饿好饿好饿好饿好饿好饿好饿好饿
鬼的声音又一次高昂,他们品味着空气中传来的那顶尖的灵魂的味道,那是失去了锚点的他们,最初渴求的味道。
他们不知道原因,只知道自己很饿,一双双眼睛冒着鬼火,蠢蠢欲动,蓄力着准备发出第二次的攻击。
可下一秒,伴随着庞大的压力降落,屋里声音停了,所有的鬼也僵在了原地。
接着便是一阵噼里啪啦的泥点落地声,刚才还张扬不可一世的厉鬼,此时整整齐齐在地上爬着,颤抖着。
局势扭转,羸弱的羔羊此时成了披着羊皮的豺狼,反倒是猎人失去了手里的猎枪。
花载酒这才抬头,那双眼睛里面掠过的红光,到时和南重楼刚死时候一模一样。此时的他好像已经不在意南重楼到底死没死了,那双浑噩的眼空洞且无机质。
“你们……帮他一起骗我?”
别让我再找到你……南重楼。老子玩死你。
“不敢……”不同的颜色却带着熟悉的上扬的尾音,伴随着饶有兴趣的轻笑,吸引着花载酒的视线。只见角落里不知何时突兀的出现了两个人影。
见此番动作完成不了结果,反倒炸出来一个更大的秘密,再怎么挣扎也达到不到最后的预期,索性还是出来见见面更好。
这么想着,南修安置好身边的秋云,缓缓走出阴影。他不知道从哪找来一身白色长衫,扇着扇子,再加上刻意拟态的年轻化,此刻的他反倒和南重楼更像了。
那双鬼火幻化的眼睛,正好对上花载酒猩红的眼瞳,除这之前伪装的畏惧,此时更多了几分兴致高昂的玩弄。
一张笑面就这么直直的对着花载酒。
“我们只是想看看我们这唯一的异端,他的锚点是个什么样的异类?果不其然啊。鬼王命,压得住南重楼的阴鬼命也正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