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晨雾还未散尽，流云汐便已穿戴整齐。她特意选了一件素雅的淡蓝色长裙，袖中藏着那包桂花糖。外面静悄悄的，估计无忧尚在熟睡，她轻手轻脚地推开门，却见一道银发身影早已倚在院中的梨树下。
“这么早？”冥炽转过身，紫眸中流光溢彩，嘴角噙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我还以为要等到日上三竿呢。”
流云汐的心跳突然加快，她下意识摸了摸袖中的糖，“你...一直在这里等？”
冥炽走近几步，晨风拂动他的银发，“不，刚来。”
他撒谎了，昨晚他玄色衣袍隐于月色之中，往她寝室方向看了一夜，衣襟上还沾着夜露的湿气。
“走吧，趁青漓那家伙还没发现。”
他伸出手，流云汐犹豫了一瞬，还是将自己的手放了上去。冥炽的手掌温暖而有力，却在她触碰的瞬间微微颤抖。一道紫光闪过，两人已置身云端。
“怕高吗？”冥炽低声问，手臂不着痕迹地环住她的腰。
流云汐摇头，却不由自主地靠近了他。云层在脚下飞速掠过，她忽然觉得这场景似曾相识。“我们以前...也这样飞过吗？”
冥炽的身体明显僵了一下，“嗯。”他只简单应了一声，却将她搂得更紧。
下方凡间的景象渐渐清晰。流云汐看到一条蜿蜒的河流，河上有座石拱桥，桥头一家小小的店铺，门前挂着“蜜糖记”的木招牌。她的心猛地一跳——与昨晚闪回的记忆一模一样！
“停！”流云汐看着冥炽，“我先下去看看，再去看婆婆。”
冥炽点点头，落地时，流云汐的腿有些发软。冥炽稳稳扶住她，眼中闪过一丝担忧，“没事吧？”
“这里...我来过。”她喃喃道，目光无法从糖铺移开。
冥炽的紫眸深处似有波澜涌动，却只是轻声道：“那进去看看吧。”
蜜糖记的老掌柜是位年迈的老者，见到他们时，浑浊的双眼突然亮了起来，“公子又来买糖给夫人吃啦？公子对夫人可真好！”他颤巍巍地迎上来，“夫人可真漂亮啊，简直跟天仙一样，公子好福气，你们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冥炽嘴角上扬，那张脸俊美得妖异。他有意看了流云汐一眼，流云汐瞬间脸红了。
老掌柜边说着边从柜台下取出一个木盒，“这是公子买过的琼花糖和桂花糖，估计是姑娘爱吃的。”
流云汐接过似曾相识的木盒，指尖触碰到那些泛黄的糖纸时，一阵强烈的眩晕袭来。她看到——
一个雨天的场景，她穿着凡间女子的粗布衣裳，与银发男子共撑一把油纸伞走进糖铺。男子温柔地为她拂去肩上的雨水，而她笑着将一颗桂花糖塞进他嘴里。男子皱眉说太甜了不喜欢，她佯装生气，男子俯身在她耳边低语，“好，我吃——只要你喂的，毒药我也甘之如饴。”
“阿汐？”冥炽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她这才发现自己泪流满面。
“我好像想起来了...”她哽咽道，“我们...在凡间生活过？”
冥炽的眼中闪过一丝痛楚，刚要开口，糖铺的门突然被撞开。几名天将持剑而入，为首的厉声喝道：“魔尊冥炽！你竟敢擅离职守，私自带云汐仙子下凡！”
冥炽瞬间将流云汐护在身后，紫眸中寒光乍现，“滚。”
天将们不为所动，“奉青漓帝君之命，带云汐仙子回天界！魔尊若敢阻拦，视同宣战！”
流云汐从冥炽身后走出，“我自己会回去。告诉帝君，是我让魔尊带我出来走走，不必兴师动众。”
“仙子恕罪，帝君有令，必须即刻带回。”天将说着就要上前。
冥炽周身突然爆发出骇人的魔气，“再上前一步”，他银发无风自动，“死。”
气氛剑拔弩张之际，老掌柜突然颤巍巍地插到中间，“各位大人行行好，老朽只是做点小本生意，可别在小的这里动手啊！”
流云汐趁机拉住冥炽的手，“我们回去吧。”她低声道，“我不想连累老掌柜。”
冥炽看了她一眼，魔气稍敛。他转向掌柜，从怀中取出一锭金子放在柜台上，“打扰了。”
离开时，流云汐最后回头望了一眼蜜糖记的招牌，那些复苏的记忆碎片在她脑海中翻腾。她隐约感觉到，自己与冥炽的过去，远不止一段简单的凡间情缘那么简单。
回天界的路上，冥炽异常沉默。直到接近琼华宫，他才突然开口：“阿汐，无论你想起什么，一定要记住——有些事眼见未必为实。”
流云汐正欲追问，前方云层突然分开，青漓帝君踏云而来，面色阴沉如水。
“冥炽，你越界了。”青漓的声音冷若冰霜。
冥炽冷笑，“我带自己的妻子故地重游，有何不可？”
流云汐震惊地看向冥炽，“妻子？”
青漓眼中寒光一闪，“千年前那场婚礼尚未完成，你也配称她为妻？”
冥炽直视青漓，“若非你从中作梗，阿汐早就是我拜过堂的妻子。”
青漓广袖一挥，一道金光直袭冥炽，“你休得胡言！”
冥炽闪身避开，却见更多天兵天将从琼华宫中涌来。他将流云汐推向安全处，“阿汐，退后！”
流云汐踉跄几步，头痛欲裂。更多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千年前的仙魔大战，她站在两军阵前，对面是率领魔界大军的冥炽，他紫眸中的情绪复杂难辨。而她手中方天画戟直指他的咽喉，声音冰冷决绝：“若你敢进犯天界一步，我便与你同归于尽！”
记忆中的冥炽似乎说了什么，但她听不真切。而接下来呢……为什么这段记忆如此模糊不清？
“住手！”她用尽全力喊道，声音中带着战神特有的威严。混战中的众人竟真的停了下来。
流云汐强忍头痛，走到两方之间，“我要知道真相。全部真相。”
青漓的表情软化下来，“汐儿，你现在神识不稳，强行回忆会伤及元神...”
“那就让我伤！”流云汐突然激动起来，“总比什么都被蒙在鼓里强！”
冥炽上前一步，“阿汐，现在真不是时候...”
“那什么时候才是？”她转向冥炽，泪眼朦胧，“百年？千年？还是等我魂飞魄散的那天？”
在听到她口中魂飞魄散四个字，冥炽想起她魂魄被噬魂咒折磨千年，便心如刀绞，痛得无法呼吸。他宁愿她永远也记不起这些痛苦的往事，无忧无虑的多好。
青漓叹了口气，“好，我告诉你。”
他看向冥炽，眼中带着胜利者的怜悯，“阿汐，千年前，你以为冥炽待你是真心，便答应了他的求婚。婚礼当天，才发现他娶你目的是让你一直留在他身边，以方便盗取你的女娲神石，获取更强大的力量，一统三界。还好被我及时发现，在你们婚礼当天及时戳穿他的诡计。”
流云汐难以置信地看向冥炽，“他说的可是真的？”
冥炽的紫眸中翻涌着复杂的情绪，“部分是。”他承认道。
流云汐往后退了几步，不可置信地喃喃自语，“所以，那些温柔全是演戏？”
冥炽的银发在风中凌乱，紫眸中翻涌着痛楚。“阿汐，听我解释——我娶你是真的爱你。阿汐，我对你是真心的，这一点从未改变。”冥炽急急解释。
青漓冷笑，“爱？魔头也配谈爱？若不是汐儿以自身为代价守护天界，封印了你，三界早已生灵涂炭！”
“够了！都别说了……”流云汐捂住耳朵，她的身体开始颤抖，她喃喃道，“为什么要骗我？”
冥炽急切地上前，“阿汐，事情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样！刚开始接近你的时候的确是骗你的，可后来我发现真的爱上你后，就……”
“汐儿，别被他蛊惑，魔最善于蛊惑人心。若非野心勃勃，当年为何会率领魔界大军兵临城下？铁铮铮的事实不容他狡辩。”青漓道。
“阿汐，我如今就算说出来你也不会信……”冥炽望着流云汐，眼里满是深情，“阿汐，我率军只是虚张声势，实则是为了让你重新回到我身边；因为我知道你一向怜悯苍生，心怀天下；我以为你为了三界太平一定会乖乖就范，哪知你坚决认为我是真要攻打天界……”
青漓帝君把流云汐护到身后，“汐儿，别信他狡辩，千年前你为苍生牺牲，千年后，我来守护你，不会再让悲剧重演。”
流云汐突然抱头跪地，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额间雪花印记忽明忽暗，体内沉睡的战神之力开始不受控制地外溢，琼华宫的地面在她脚下龟裂，廊柱上的玉饰纷纷坠落。
青漓帝君见状立刻跪在她身旁：“汐儿！快停下，强行回忆你会撕裂元神的！”
冥炽也急了，正欲上前，青漓帝君大怒，“冥炽！你还不快点离开？你是想逼死她再死一次吗？”
看着流云汐痛苦的模样，冥炽银发下的面容苍白如纸。他最后深深望了她一眼，化为紫烟消散在空气中。
流云汐的意识逐渐模糊，最后的视线里，是青漓担忧的眼眸和远处一抹若隐若现的银光。在陷入黑暗前，她恍惚听见冥炽的声音在她耳边低语：
“阿汐，莫信旁人......我待你，从来真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