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倒也没什么，只不过这身儿衣服实在和幻境里面那个假的连青山太像了。

宋春辰回忆了一下当时十八岁的自己傻呆呆被骗的场景，实在想要捂脸。

“是我有什么不妥吗？”连青山问道，他在仆人的指引下换了这身衣服，自己不清楚是什么情况。

“没有没有。”宋春辰艰难说道：“很好很好。”

宋春辰转换话头，对准颜文心道：“颜大人，您家的池塘是从哪儿引得水源？”

颜文心楞了一下，方才宋春辰让他叫自己的小妾欣儿来。

立刻反应道：“道长是想问那水鬼是从哪儿来的吗？果然他和那长毛鬼是一伙的吗？”

“不。”宋春辰打断他，“他本身没问题，带他来的人有问题。你且说这河是从洛水引来的吧？”

那个叫宁方的水鬼是个真傻的，不然不至于就这么被他超度送进轮回，大概真的只是想来找欣儿。

“是吧。”颜文心迟疑了一下，补充道：“我不知道啊，这院子是别人送我的……我姐姐封了贵妃之后，本来给我置办了个宅子，但是有一个人想来讨好我，就把这套院落送给我了。”

“谁送的？”

“忘了。”

宋春辰厥倒，原来真傻的在这儿。难怪这么好被人利用呢，能活到现在不知道是不是傻人有傻福。

欣儿已经到了。她刚安生睡下去，看起来还有些迷瞪。但还是强撑着想要行礼。

“没事儿，欣儿姑娘。“宋春辰阻了欣儿想要行礼的动作。

“请姑娘来，只是因为先前没问，姑娘过去是哪里人？”宋春辰和善问道。

“冀州平阳府。”

那么宁方自然也是从冀州逃难来了。

“中原之地虽然富庶，但逃荒路上艰难之处也多。欣儿姑娘恐怕也受了不少苦楚。欣儿姑娘先前说，你的同乡宁方在逃荒路上失散了，后来才沦落为水鬼，那姑娘知道他当时去哪儿了吗？”

欣儿姑娘摇了摇头道：“当时分开时，他只道是去南方讨条活路。但具体是哪里我就不知道了。”

这范围可就广了。

她略带紧张的问了一下：“是有什么问题吗？”

“没事儿。姑娘别担心。”宋春辰摇头，又问：“到了皇城之后，你就去了御史李大人府上，后来被他送到颜府，是吗？”

欣儿点了点头道：“李大人也出身冀州，曾在冀州府做过官，他待我很好，教养我。后来又把我送到颜公子府上，给我找了好去处。”

“那也算是同乡了。”宋春辰笑了笑。

三个人都是冀州人士，欣儿和宁方生死分离都还能再见面。虽然合理，但也挺巧。

宋春辰复又对颜文心问道：“朝中很多大人都送人送宅院，你就都从善如流接了？”

“我姐姐是贵妃嘛，他们都想讨好我，也不敢害我的。好东西我就收着嘛，姐姐说也可以收的。”颜文心讪笑。

宫廷的事情他不了解，看颜文心这傻样还能活着，恐怕他的贵妃姐姐很是得宠且有手段了。

颜文心来者不拒，用来借刀杀人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那长毛鬼只是吓唬他，却没真的伤他。等自己终于来了，就要大开杀戒了。

那么这个派长毛鬼来的人，到底是哪位人士呢？

皇城大多数建了园林的院落，能引活水造池塘的不多。也都是引的都是北城外霞山上的洛水，但这类水渠由都水台的监官们掌管，虽然官职小，但重要，因此才能保证官大人们家宅安宁。

有人想要往里放点水鬼这样的小东小西，说难不难，只要管水渠的人徇私就好了。

有权力、忌惮贵妃之弟、想杀他。

前两个满足条件的是很多的，后一个他却不知道了。

想杀他的人，三百年前应该都死的差不多了，没死的也跑了。天京那帮神仙再不入流，也不至于来杀他一个更加不入流的神仙。

这样来说还真是有些难办呢，宋春辰心里想。

“那么恭喜你，终于撞到鬼啦。”宋春辰露着牙对颜文心笑道，让欣儿姑娘先回去了。

“有人把欣儿送到你家里，又把水鬼送到你家里，长毛鬼也进来了。很明显的，你来者不拒谁的东西都收，终于被奸人所害了。”

颜文心腾地一下站起来道：“我知道了，是不是那个姓李的御史，欣儿就是他送过来的。我这就让我姐姐找人弄他。”

宋春辰扶额。

“并非李大人。李大人与现今皇城都水监令早年有龃龉，欣儿姑娘固然由他送来，但那水鬼宁方却不能是他送来的。”久未开口的连青山出声。

“是吗？”颜文心听了又弱弱坐下，他虽然在朝中为官，但只要不闹出什么事端，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上作威作福，有他姐姐保驾护航，都能安然无事，自然也用不着费心去了解什么官场的恩怨情仇。

“那就是送我院子的那个人吗？”颜文心又怀疑。“我这就回去让人查查，看看是谁送我的。”

“没有，不是，没有理由。”宋春辰打断。

“你什么都不知道，别人什么时候害你，你都不会清楚，现在瞎猜也没有用。要想少生事端，下次就少收别人的东西。”

宋春辰就差把“别贪了”三个字印在他脸上。

这种皇亲国戚有人讨好在人间是很正常的事情了，他管不了，其中蠢得如此绝的，也不少。他有的时候真想狠狠摇摇这群人的脑浆，看看里面到底塞了什么稻草。

宋春辰盖棺定论一番，最后拍板得出“清廉克己”“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管住手，迈开腿”“少给你姐添麻烦”等等一番人生哲理把颜文心哄得一愣一愣，立誓要做一个好官，姐姐的好弟弟之后，把宋春辰恭恭敬敬的请回去了。

回到自家的院子里。

宋春辰晃了晃手里面的一袋子金锭，原本空旷的屋子里面摆了几箱子东西，里面无非是一些丝绸金银的东西，都是方才颜文心“大彻大悟”之后送的。

他手指一弹，把那袋子金锭弹回了原来的箱子里。

“真大方，看来他姐姐是真的很受宠爱了。”宋春辰感叹道。

连青山安静坐在桌边，放下茶杯道：“颜氏女入宫不过三年，便已升至贵妃，现今皇帝唐祁中宫空悬，她便是位份最高的。而这位颜氏女，入宫前不过是农家女子，被朝中大员相中送进宫中时，也不过才十几岁的年纪。”

“那这位贵妃很是美貌了？”宋春辰猜测。

“确实美貌。唐祁登基十载，不说政绩卓著，也可称得上明君，不爱女色，所以宫中一向空虚。这位颜贵妃如果只是在宫中势力强盛，那或许可以说得上是因为容貌品性非凡。但很快她就开始插手朝中事务，将自己的亲眷大肆安排封官，而前朝弹劾她的几个谏官却纷纷因为各种事情被牵连罢黜，很多都是自身行事不正，那么罢官便也罢得合理合情。”连青山点头

“那确实是相当有手段的人了，相当传奇。我记得几年前在凡间游荡的时候，还听过当朝皇帝贤明之类的赞颂。” 宋春辰由衷夸赞道。

“过去贤明或许是真，如今幸而颜氏的亲眷在朝中官职并不算重，也尚且没有闹出事端，之后就不得而知了。”连青山迟疑道。

一位奇女子，但未必能有什么好的结果。

“这位颜贵妃，叫什么名字？”

“大名不曾听闻，但民间传说这位贵妃小字曰‘姤’。天风姤的姤。”

“很贴切的名字。虽然贴切，但寓意倒不怎么好。”宋春辰点头。

易经六十四卦之一——姤卦，往往象征变动，但一般讲究点的人给自家女儿取名，都不会用这个字，没什么好的寓意，往往意味着女壮男弱，不宜娶用，大家自然想让自己的女儿嫁个好夫君，又怎会取个这样的名字来耽误女儿家婚事。

“不知这字是否真实，也不知从何传来，或许是民间厌恶这位女子耽误明君，才恶意取来。”连青山点头认了。

“如此说来，你很了解这些事嘛？”宋春辰顺带夸夸连青山。

连青山咳嗽了一下，笑道：“闲来无事，便了解一些。”

但近来宋春辰和连青山也算住在一起挺久了，没见他出门过，先前连青山应该也在北方云虎山呆了很久，云虎山距离皇城可是天高路远。

难不成还应了那句话“秀才不出门，便知天下事”的俗语了吗？

宋春辰是不信这个的，不过也许是他懒罢，所以他自己不知道这个，不能以己度人也觉得别人不知。

连青山仿佛知道宋春辰不信这个，笑道：“我并非久居云虎山一带，皇城之事才能了解一二。我没有牵挂，四处游历，因此才能说得上‘闲而无事’，皇城的事情这才知道一些。”

宋春辰点头，岔开了话题：“没事儿，我也算是你在皇城的人脉了，云虎山确实不能久居，以后怕是去也难得了，下次你若游历四方，我们也许还能结伴儿。反正我嘛，也是闲人一个。”

“好。”连青山笑着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