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走在回家的路上。
他总觉得自己忘了点什么事情。
忘记了什么呢?
派蒙在他身边说着:“今天虽然有点惊险,但是事情还是圆满解决啦,拿上委托费,我们就可以好好去吃一顿了……”
派蒙突然倒抽一口凉气,和惊恐的旅行者对视。
“伊诺斯的委托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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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荡荡的酒馆里,客人们大多都散了,只剩下零星几个醉得昏睡过去的酒鬼和正在收拾残局的酒保。
空和派蒙赶到的时候,伊诺斯已经不见踪影。
想来也是,从他们接下委托去找索菲亚,到意外踏上真红骑士大冒险的道路,已经过去了一整天的时间。伊诺斯的假期也该结束了。
空带着失落环视四周,只能闻到空气中残余的酒香。
“如果是找伊诺斯的,他已经回骑士团了。”迪卢克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空转身看去,酒馆老板慢条斯理地擦拭着酒杯,红色的眼瞳中一如既往地燃烧着沉静的火焰。
“他托我给你们带一句话。”迪卢克放下酒杯,把手边的袋子递给空。
空打开一看,摩拉闪闪发亮,是委托费的尾款。
“他说,给你们添麻烦了。酒醒之后,他还是认为这种事情,应该亲自、当面去和对方说。”
空一怔。
委托费拿在手中,却没有往日收获的喜悦,只感觉微微烫手。
“不用愧疚。”迪卢克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淡淡地说:“我们都知道,索菲亚答应他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可是,”派蒙有些不服气,“感情的事情谁也说不准的啊,万一,万一我们就促成了一对有情人呢?”
迪卢克微微叹了一口气。
“旅行者应该知道的吧,”他把手上的酒杯整理好,放在壁橱里,“索菲亚和你一样,不是会停留在这里的人。”
那个壁橱是最近酒馆里新增的,原来的柜子过于老旧,柜门总会松动自动打开,然后就会经常听到“嘭”的一声,临时酒保的头不期然撞上柜门;又因为旧款式的柜子太高,小酒保存放酒杯的时候总容易摔碎酒杯。
酒馆老板默默观察了几天,然后换掉了壁橱。
凯亚质疑他为什么对一个愚人众的成员抱有不合常理的信任的时候,他也曾问过自己。
他在帮助那个在蒙德跌跌撞撞生活着的少女吗?
不。
他在帮助那个曾经同样满心仇恨,茫然前行的自己。
痛苦,挣扎,怒火,愧疚。
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火焰灼烧的痛感;每一天看见朝阳,都期待着仇人的落幕。复仇的荆条在背上牢牢缠覆,于是无论外表如何伪装平常,行动间总带着淋漓的鲜血。
他找了属于自己的正义,走上了能安放永远不会熄灭的火焰的道路。
那条道路伴临深渊之侧,有时候他也分不清,究竟是正义的信念,还是那些从不放弃伸手的善念,为他挡住了深渊的注视。
他希望她也能找到属于自己的正确道路。
他也由衷地祝愿每一个抱着执着和信念前行的人,都有善意照亮前行的道路,而不至于迷失于仇恨的深渊。
空默默收起了那个袋子,准备留着请预备失恋的伊诺斯骑士喝酒。
蒙德的大家都过于温柔,所以他有时会被表面上的平静蒙蔽,以致忽视了那些童话之下的现实。
他的朋友身上的许多秘密,每一个都不会让她在这片环风之地停留。
也许有一天,归来的游子会选择一个芳草鲜美、落英缤纷的地方驻足,安放疲惫的灵魂,但绝不会是此时此刻。
伊诺斯的心愿注定会落空,所以他选择遵循骑士的精神,尽管会遭受拒绝,也要说出自己的真心话。
然后不留遗憾地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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琴团长的今日份的工作清单还没有完全解决,先他们一步回了骑士团。
她临走的时候还特意嘱咐了凯亚,要好好将索菲亚送回到住处。
路上的骑兵队长难得有些沉默,没有往日的插科打诨,也不见整日挂着的笑脸。
索菲亚也没有找什么话题,这一天的经历属实耗尽了她的精力。
两个人只是安静地走着,走在石制的阶梯上,穿过那些挂着彩饰的大大小小的房屋,蒲公英的绒絮在空中轻轻飞舞,夕阳在那纯洁的白色上渲染着光的颜色。
凯亚看到索菲亚的目光在那些房屋上挂着的彩饰上稍稍停留,开口道:“这些都是居民们自发挂出的装饰,为了庆祝即将到来的风花节。”
“啊。”索菲亚发出无意识的慨叹,目光从屋顶的气球、墙壁上用彩纸折出的花朵、房屋之间挂出的一串小彩旗,落到手执一束塞西莉亚花,在晚风向着她走来的伊诺斯身上。
“索菲亚小姐,凯亚队长。”骑士目光清明,分别向两人点头示意。
“我想和索菲亚小姐单独说两句话,可以吗?”骑士郑重地提出了请求。
凯亚意味不明地看了伊诺斯一眼,转头看向索菲亚,在她点头后沉默着走到一旁的街角,站在一个能看到他们又不会听到他们谈话的距离。
伊诺斯转向索菲亚,认真到让她忍不住想要避开那样的视线。
“索菲亚小姐,虽然你可能已经知道了,但是我还是想当面地、正式地对你说。”
骑士深吸一口气,说出那句在心底演练了无数次的话。
“我一直对索菲亚小姐怀有一种谨慎的、真挚的爱慕之情,我知道也许不会被你接受,但是还是想要希望你能知道这份感情。”
骑士的眼睛真挚而诚恳,就如同他说出的话,不算热烈,但是温柔而包容。
索菲亚张了张口,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知道,我知道。”骑士反而笑起来,“我知道索菲亚小姐不会在这里驻足停留,也不会接受这样一份感情。”
“我只是希望索菲亚小姐知道,在风神之像下,曾经有人对你一见钟情,知道你足够优秀美好,值得所有的爱与鲜花。”
“希望你不会因为这份感情而感到困扰。”他把手中的花束轻轻放在了索菲亚的手中,“愿风神护佑你,索菲亚小姐,请带着这束花继续前行吧。”
凯亚走了过来,和她一起注视着伊诺斯的背影。
“伊诺斯骑士是真心的。”他沉默半晌,只说出了这一句话。
索菲亚突然失去了和他斡旋的兴致,只垂首看着手中的还沾着露水的塞西莉亚花。
纯白的花瓣在风的吹拂下微微颤动着,柔弱而不曲折。
“我知道。”她说,“我也知道我该怎么做。”
-
入夜了,莫娜精疲力尽地走在街上。
近阶段的研究完成,新一期关于星象的投稿已经给蒸汽鸟报邮寄过去了,可是距离报社发来稿费还有一段时间。
最伟大的观星术士那些关于人类和星空的宏大命题不得不先停一停,来应对当务之急:如何应对一月一次来催交房租的房东歌德先生。
总是习惯性把所有挣来的摩拉全投入到新设备的购置,导致自己的生活费甚至都不够维持三餐餐费的观星术士显然是不会记得留下房租的份额的。
于是莫娜不得不临时到冒险家协会接委托,在野外打几天野工整点外快。
她走在路上翻着自己轻飘飘的钱包,突然无限理解旅行者的精神状态。
嘶——还差三百摩拉……
她最近都不怎么敢白天回家,怕遇上正巧来收租的房东先生。
房东先生人很和善,但是看他一把年纪还要到处奔波收房租,莫娜就会感觉良心隐隐作痛。
……但是再痛,摩拉也是变不出来的。
磨磨蹭蹭快到地方的时候,莫娜突然听到附近有人在说话。
隐隐约约传来“房租”“出差”“没办法”的字眼。
莫娜:“……!”
她被关键词关键词激得精神一振,小心翼翼地凑近,想要听得更清楚一点。
少女的声音满是苦恼:“罗莎莉亚到底什么时候回来啊……我自己房租都交不起,更别说帮她交房租了。”
另外一个年轻男性的声音带着点无奈:“我也不知道啊……她人不在这里,房东直接锁门了也没有办法啊。”
莫娜:……唉。
还以为是祈祷奏效,自己的房租突然可以延后交了,或者是什么只在午夜出行的蒙面英雄代替自己交了房租呢。
……不行,不能老是跟菲谢尔凑在一起了,脑子里容易被灌输进一些影响思维的奇奇怪怪的东西。
某不知名蒙面英雄:不好意思,不接这个业务。
某不知名断罪皇女:不好意思,不背这个锅。
莫娜慢吞吞地起身,突然感觉这两个声音有点熟悉。
那个年轻男子又开口了:“这大半夜的……不如你去我宿舍凑合一晚上?”
“那你怎么办?你们骑士团不都是单身宿舍吗?”少女疑惑问。
莫娜隐隐有些吃到瓜的感觉,占星术士轻易不八卦,但是八卦送到耳边就另说了。
“哦,我可以回晨曦酒庄凑合一晚上。”
莫娜:……啧。
喂到嘴边的瓜飞走了。
少女明显也很无语:“……你那叫凑合吗?为什么不是我直接去晨曦酒庄睡豪华客房?或者慷慨的骑兵队长直接善解人意地帮我付了房租?”
“啊这,”年轻男人停顿了一下,不太好意思地说:“上个月的工资为了给可莉赔偿她炸掉的建筑花光了,这个月的工资还没发呢。”
莫娜越听越觉得耳熟,刚想要站出来的时候,突然另外一个略微低沉一些的声音响起:“你们都可以去晨曦酒庄住。”
莫娜:……嗯?瓜又飞回来了?
“啊……哈哈,我可以和凯亚队长借他最后的三百摩拉去随便找个小房子租一下。别抵赖凯亚,我看到你钱包里的零钱了。”
“……啊哈哈,我帮索菲亚租好房子后会按时回自己宿舍睡觉的,不劳迪卢克老爷费心了。”
莫娜此时已经懒得去理清这几个人之间乱七八糟的关系了,她只是心里不停回响着“三百摩拉”。
三百摩拉!
我可以!
她一个箭步冲出去,在在场三个人复杂的目光中,不经思考脱口而出:“索菲亚小姐,你可以和我合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