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闫说得模糊不清。
“那个时候我的脑子一片浆糊,我也不清楚然然是怎么离开人世的,但她绝对不会是过量服用安眠药。”
海边不规则的石堆上有人在喂面包,贪吃的海鸥突然成群飞来,嘎喔嘎喔的,这块地一下变得很热闹。
“因为我那个时候很冷,将手放进过然然的校服口袋,那里很空,什么东西也没有。”
“你为什么突然告诉我这些?”
温之然掐着掌心问。
“是打算彻底交代完后继续你没完成的事情吗?”
“不知道。”汪闫的眼神变得很空渺。
“我没什么遗憾的了。然然有一座很好的墓,你外婆那我也打过去了我一半的积蓄,剩下那一半积蓄我就全打进你的个人银行卡了。”
“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这段时间不回家,但也挺好的。”
“好在给了你一个时机吗?”
温之然从来没这么后怕过。
还有什么叫没遗憾了,考虑到周边一圈人,独独最中心的那个给丢了。这怎么算没有遗憾。
汪闫突然笑出声,“当然不是。”
是什么汪闫也没细说,可能是的原因太多了,她一时说不完,索性不说了。
“嗡——”
温之然这会儿正心烦,估计着是什么垃圾短信,看都没看一眼就熄灭屏幕了。
“嗡——”
今天的垃圾短信格外多。
直接关机吧,温之然刚摸上短键,汪闫就在旁边劝说:“看看吧,说不定有什么重要信息。”
温之然蹙着鼻头看了眼汪闫,腿一横,架在汪闫旁边的扶手上,“你别想趁我看手机的时候从这里跑到海里去。”
真是的,早知道就不选在这了。
“不会。”
浅浅笑意散在风中,还没被人注意到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温之然撇了眼,身体再凑过去些,拇指一划。哈,果然是垃圾短信。
5G信息小助手:人生路上有爱就有幸福,而幸福的意义……
中国移动:【余额不足提醒】尊敬的……
这都什么时候订阅的。
长按,删除,跳转应用,充值。在等待空隙,温之然顺手就点进了绿色两小对话框图标。
?
“怎么了?”汪闫问。
温之然将手机界面举给她看,有些怔愣:“被人登了。”
汪闫猛地扑过身看,咕噜,她听见了自己咽口水的声音。
“什么时候的事?”
“不知道,我刚点进去才看到。”
汪闫靠回长椅,呵出长气,不知该说不说:“这像温简章惯用的伎俩。”
“说实话,她还在我手机里安装了定位,监视什么的程序。所以刚刚是骗你的,我根本就不知道那部手机的状况,你给我拨通的号码也只是我藏的一个小灵通。”
这段话的信息量多到爆炸,温之然简直消化不了,她捡着最直接地问:“所以是温简章登了我的手机?”
汪闫摇头,“不知道。”
“我找不到理由。”
理由,疯子做事好像没有理由。
不过……温之然突然神经兮兮问:“温简章很恨赵阿姨吗?”
“我不了解他们的事,不过从只言片语中可以看出是赵芝冉甩了他。但我真想不明白温简章有什么好恨的。”
因恨及乌。
温之然唰地站起身,身体紧绷,“你可以在这等我吗?”
“怎么了?”
“突然有点事。”她挤出个笑。
汪闫浅淡的眼眸望过来,像冰山,来时庞然大物,一靠近又化成水,悄无声息地包裹住你。
“嗯。”
温之然得了保证后迈开步子,还没走三下又回头,汪闫已经偏头靠在椅背上闭眼,不知睡着没有,“妈,求你了。”
紧闭的双眼微微颤栗。
温之然没看着,她说完便连忙跑了,骑上刚停在旁的共享单车,单手扭把手,另一只手也没空闲,三下五除二地拨出个号码,“嘟嘟嘟——,您拨打的号码正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
快接啊,信息都可以秒回,为什么电话打不通。
快接啊快接啊快接啊!
温之然的神经被放在煤炭上反复灼烤,噼里啪啦的,说不定下一个时刻就要爆炸了。
她无奈,只好退而求其次,“喂,你好,我要报警……”
俗话说光脚不怕穿鞋的,面对温简章,她总是要做些准备。
手机丢进衣兜,左手刚一摸上把手,温之然就将油门拧到顶了,风呼啸着,她第一次感受到夏季的风也可以是刺骨的。
不要,什么都不要发生。
这所以的一切都只是空想。
温之然凌乱的发丝戳进眼球,泪水得了令哗啦啦地掉。
怎么全都不一样了。明明昨天还都是好好的……
不。昨天没有好。今天也只不是一切浮出水面。
“哎喂,走路小心点!”
“对不起对不起,不好意思啊。”
温之然连忙弯腰屈膝道歉,扭身又绊了个脚狼狈地往前面踉跄。她紧咬嘴唇,捏紧住拳头跑。越快越好。
她躲在电梯的一个小角,脑袋仰仰要把显示屏盯出个洞。
心里默念着,5楼、7楼、14楼、16楼、18楼。
幽闭恐惧症消失了。
在出电梯的那一瞬,温之然立刻屏住呼吸,放轻脚步,悄悄开出一条缝,没有任何停顿地扫向鞋柜。
平整的眉心立刻硬挤出几条深沟,怎么是空的!
温之然匀着呼吸,猫着身钻进去,特意留点门。食指一揩,很光滑,没点阻塞感。没有灰尘,这是特意收起来的。
温之然神经徒然绷直,“踏踏——”,拉扯到极致的神经被人一弹,回荡着,快要断了。
她猛地扭头看,迎面走来的温简章浅浅一笑。
“欢迎回来。”
不问为什么,不感到惊讶,闲庭信步的,好似这一切都是他设下的局。
“这是你干的?”
温之然举起手机,划出那个界面。
温简章摩挲着下巴,“谁知道呢。”
“你妈妈又趁我睡觉跑掉了,真是的,但我这次不打算抓她了。我找到一个更好玩的。”
温之然感到一阵生理学恶心,想吐,把五脏内腑都吐出来。
“你是不是早就盯上她了。”
温之然第一次觉得说话那么困难,好像喉口是个绞肉机,只需轻轻一动,她就要头脑清醒地变成血淋淋的肉泥。
“哈哈哈,好歹也是我花钱供出的大学生,说话怎么就这么难听呢。”
温简章微微蹲下身,神态恳切,“还得多谢你把她带到我面前呢。”
“谢谢你啊,然然。”
说到后两个字时,他的语气变得很不屑,他不是在叫温之然,他是在嘲笑以前那个温知然的弱小。
竟然妄想骑士拯救公主的戏码。
但可惜啊,骑士没有佩剑,公主也不是公主。
“你滚!你没有资格这么叫!!”
温之然怒火中烧,她呲牙咧嘴着喊着。
恶心恶心恶心,他又想将他的罪孽架在别人的胸口上。
“筱筱在哪?!你把她藏在哪了?!!”
“谁?”
温简章扶了下镜片,困惑姿态不像作假。
“哦,她啊。”
果然,疯子做事没丁点合理可言,全然凭着自己爽快。
温简章拇指对着卧室门攘攘,“会在那里吗?”
话音刚落,温之然没有任何踌躇地就冲过去,她的脑子太混乱了,所以的事都变成一团打结的毛线,理不清顺还乱。
“咔嚓——”
“噗哈哈哈,你还真信啊。你跟姐姐一样蠢呢。”
温简章皮笑肉不笑地依在柜门边。
一次两次,总是这样,他凭什么!
“滚!你个疯子!”
温之然顺起花瓶就狠狠砸了过去,“你就是个懦夫、渣宰、变态!明明是自己做了那么多恶心事却还要反过来假惺惺地安慰别人不要自责,你不羞耻吗?!”
“明明是自己动不动就家暴精神折磨,但到头来还要怨恨赵阿姨为什么要逃跑,她跑不是应该的吗?!难不成一辈子浪费在你身上?!!”
玻璃瓶直直摔在洁白瓷板砖上,发出“嘭”的一声,细小粉末顿时飞舞,这是战场斗阵的硝烟。
“你都知道了?”
温简章眼色晦暗,一时看不懂情绪。
“呵。”温之然挑衅笑,“你其实也找到了赵阿姨吧,但看到人家现在混得风生水起,你不敢再像以前一样囚禁了。所以你找了个像的人,仗着对方无权无势就肆无忌惮地发泄不满。”
“你简直是坨作呕的屎,比你高的不敢碰,比你低的就随意糟蹋。以前是我妈,现在……”
“现在是你那个同学。”温简章缓步走来,“因为我就是欺软怕硬,是吗?”
外面好像下起了雨,淅淅沥沥的,一颗一颗砸进温之然的胆子。
“你说啊!是不是?!”
温简章顿时咆哮起来,他面目狰狞,动作怪异。
“啊呵呵哈哈哈——”
他的身影化作一团黑沉沉的雾气,作势要吃人。
“对,我就是这样,那又怎么着了,这都是你们逼我的!”他伸出手,不知道往口里塞了什么,徒然换了一种语气:“你恐怕还不知道你姐是怎么死的吧。”
“我知道,你滚,你滚远点!”
温之然不自觉地往后缩。
没事的,没事的,只要再坚持一下,警察马上就要来了。
“你不知道!”
温简章猛地向前箍住温之然的两条胳膊,浑浊的眼球弹了出来,“她是被我撞死的!我提着她的头一下、一下用力地磕桌角,那个地方那么尖。”
他拽着温之然踉跄到那,指着说:“就是这。她的头一下就凹出了一个大坑,有好多好多血涌出来。但她还是瞪着我,手上拿着块玻璃,想刺死我。可惜啊,她动不了了。”
“我尝了一口她的血,真臭,谁叫她是个罪人呢。唉,要是她那时当作无事发生,我心情一好说不定就放过她了。”
她不需要!
她不需要肮脏腥臭的交易!
温之然胸口急速地起伏,全身止不住地发颤,眼睫濡湿,这一切变得光怪陆离起来。
温简章对这副样子很是满意,“别着急,还没完呢。”
“还得多亏了你,我才知道那个同学的家庭住址。你猜我会干什么?”
会干什么?一个疯子会干什么……
温之然猛烈地挣扎起来,脖颈上青筋暴起,恶劣地朝他脸上啐了口唾沫。
“我劝你最好别这样!这是犯法的,你这么想坐牢吗?!”
“啊,这样吗。”
犹豫退缩的语气。
温之然顿时生起点希望,不过下一秒便灰飞烟灭了——
“可我还没输过呢。”
“就在刚刚,我还以你的名义给那位同学送了些好吃的呢,真想让她也尝一尝痛苦的滋味。”
“嘭!”
温之然不知从哪爆发出一股巨力,突然眼神狠厉,弯腰弓身屈腿,豁出去地奋力一踹。
“咳咳咳。”
温简章腹部突然一热,尔后是剧烈疼痛,胃里的食物残渣开始翻江倒海。他蛹着身后的硬瓷板墙慢慢起身,偏头吐出口参着血丝的唾沫,眉头一压不知从哪掏出把小匕首直直戳向温之然的大腿。
“你们都别想好过!”
温之然反应快地连滚几圈,锋利的刀片堪堪擦过,接着对方拔刀的间隙她仓乱躲到沙发后起身。
“你躲不过的,就像你姐姐一样。你们总是那么自以为是。”
温简章桀桀笑出声。
还是那个角落,还是那面墙。
自以为是么……
温之然弓起腰杆,目光炯炯,一如当年的温知然。
她看准时机,没有丝毫拖泥带水地借助冲刺惯性扑撞到温简章的脊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