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舟娱乐的总裁办公室里，巨大的落地窗外车水马龙，灯海汇聚成川流。落日悬挂在山间，天边一片橘红茫茫。陆洄舟靠在宽大的椅背上，高耸的鼻梁将一张俊美的脸一分为二，半边侧脸埋在阴影里，另外半张脸则被余晖照耀的金红。
陆洄舟这一生顺风顺水，除了在感情上栽跟头以外，其他没有他想要却不能得到的，这也就造就了他说一不二的性格。这使他看起来非常不好接触——实际上他这人也非常不好接触，除了身边有限的几个人，他基本上对别人没有什么耐心。
当这个愣头青一而再再而三地冒犯，陆洄舟略带警告地道：“做好你自己的事情。”
陆洄舟把一个文件袋扔给他，挥挥手，让他出去。
尽管再愣，朱曜也知道这是自家老大不高兴了。
可是，他不得不说这一句！
穆照是他从初审开始就十分欣赏的人，一直到现在，他还是最看好她。可是最近几次来找老大，听他的秘书说老大时常不在，他只好联系穆照，询问她剧本修改进度。但是，有一次，他居然在电话里面听见了自家老大那独特的腔调，不同于平时的清冷，有几分慵懒的味道。后来几次他仔细留意，几乎每次都能发现老大存在的证据。
他旁敲侧击问过穆照，穆照也说是老大在帮她修改剧本。一个猥琐、下流的场景在他的脑海里面浮现。陆洄舟是什么人啊！纸醉金迷的富二代，常年跟狐朋狗友流连那种场所。而老大现在居然又去纠缠穆照——那样一个温温柔柔笑起来如春风拂面的人！她怎么招架得住啊！
作为最看好穆照的项目负责人，朱曜觉得自己有必要保护好自己的作者，不让她受到花心富二代的荼毒。
朱曜拿着文件满脸官司地出去，同事问他终审结果出来了吗。他翻开文件，看见穆照的署名后，立即春暖花开，拨去电话给穆照报喜。
仰天长啸，感慨自家老大终于办了一件漂亮的事情。
随机忧心，以后，自己还是多看着点老大吧。
*
中秋当天，陆洄舟收到穆照的消息，说她在田潇湘家过节，这才不情不愿地回了家。一进门就看见陆向南西装革履正襟危坐在跟陆中庭下棋。陆中庭是个臭棋篓子，除了陆向南这个孝顺侄子没人爱跟他下。
陆中庭正抓耳挠腮，看见陆洄舟回来了，斥道：“臭小子，回来也不知道给你爹买点东西，拎着两个肩膀子就回来了？你哥还知道给我带两瓶好酒呢！”然后趁机在站起来的时候掀翻了棋盘，又歉意道：“哎呀，大侄子，棋盘翻了，正好饭也好了，咱们吃饭吧。”
陆向南笑着摇摇头，被人耍赖掀棋盘也不恼，十分斯文儒雅，道：“好。”然后把棋子一颗颗放回篓子里。
陆洄舟正烦着呢，没好气地问：“听说我妈让你戒烟了？”
陆中庭瞪着眼睛气着小子哪壶不开提哪壶，刚要开骂，就见陆洄舟从口袋里面掏出半包软中华塞进陆中庭的手心里。陆中庭立刻哑火，咳了一声道：“你们先坐着啊，我溜达溜达。”然后趁人不注意把那半包烟宝贝似的藏进鞋里面。
陆洄舟一屁股坐在沙发里，仰头靠在靠背上。陆向南收拾完棋子看着陆洄舟：“二叔体检出来肺不好，医生不让抽烟了，你不该给他烟。”
“我爸四十多年老烟民了，一下子就不让他抽才对身体不好呢。”陆洄舟有气无力。
陆向南嘀咕一声歪理，也就没再纠缠，问道：“你跟穆照又见面了？”
陆洄舟胡乱点头，把头埋进靠枕里。
“你还怪她当年不辞而别吗？”
陆洄舟没有出声，陆向南静静地坐着也不追问。
刚刚藏完半包烟的陆中庭回来，看见陆洄舟坐没坐相，一脚踹在他屁股上，道：“好好坐着，这么大人还没个正形，也不交女朋友，人家老刘都抱上孙子了，你这连个女朋友的影儿都没有。我看见你就来气。”
陆向南觉得现在情况复杂，他有必要替堂弟正名，道：“二叔，刘总虽然抱上孙子了，可是流落在外的孙子也不少，一个个闹着要认祖归宗，并不省心。”
输了棋没法光明正大地骂人，但是身为长辈倚老卖老还是可以的，陆中庭对着陆向南喝道：“还有你，你比小舟还大两岁，你也不交个女朋友，整天到处跑，一个两个都不让人省心。”
陆向南：……
“你在这大呼小叫什么。”一道清丽婉转的女声从楼梯上传来，曹芳敷着面膜下来，不满道：“孩子们都忙，见的都是肥肠满脑的大肚子中年男人，哪有时间交女朋友。”
有人解围，陆向南松了一口气，道：“二婶。”
陆洄舟从靠枕里面抬起头，满脸通红，顺坡下驴：“妈，反正我爸说看见我就来气，那我以后没事就不回来了啊。”
“哎！你个臭小子。”陆中庭又要发火，曹芳一皱眉，“啧”了一声，陆中庭赶紧凑过去扶着她坐下。
“你光催孩子们有什么用，一点有用的都不干。向南，二婶已经物色了好几个姑娘，都是长得漂亮又家世好，名校毕业，性格各异，回头介绍给你，你自己聊聊。”
陆向南：“……二婶……我没……”
曹芳揭下面膜，露出一张光滑饱满的脸，一根皱纹都没有，一点也看不出来已经有个二十多岁的儿子了。她笑呵呵拍着陆向南的手，语气温和，一如慈母：“你要是再推辞，二婶手里还有几个长得不错的好小伙子的联系方式。”
陆中庭大惊，鬼鬼祟祟道：“老婆，你干什么……”
曹芳安抚地推开陆中庭，道：“我们老年人要尊重孩子们的选择，做好两手准备。”
陆向南大窘道：“好的，二婶，我会联系她们的。”
曹芳继续拍手，笑得合不拢嘴：“真是好孩子。”
饭后曹芳本想让两个孩子在家住，可是陆向南公司还有事情，而陆洄舟陪陆中庭喝了几杯，含混不清地也说什么都要回去。走之前还顺手把陆中庭藏在鞋里面的半包烟拿走。
陆向南把陆洄舟架上车，给他系好安全带，礼貌道：“二叔，二婶，我们走了。”
S450疾驰在宽阔的道路上，晚上九点多的时间，万家灯火，家家团聚，平时堵得水泄不通的道路如今通畅无比。汽车良好的密闭性隔绝了外面绝大部分的声音，静谧的车厢里面只听见陆洄舟闭着眼睛的喘息声。
他时不时拿起安静的手机，看一眼，又放下。
陆向南皱眉看着他。
*
另一边，在田潇湘一口气吃了六只螃蟹后，穆照终于把盘子端走，警告道：“螃蟹性凉，你吃这么多会肚子不舒服的。”
田潇湘打着饱嗝儿道：“人生在世，吃喝二字！真是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你这种不用忌口的人是不懂我们的痛苦的。”
“世间美食千千万，总有你能吃的，何必跟自己的身体过不去呢。”穆照把茶几上的东西推到田潇湘面前。
田潇湘杵着下巴，盯着穆照：“你真像我妈。”
穆照：“……谢谢？”
“不对。”田潇湘摇摇头：“不像。我妈才不会这么关心我呢。她只会把钞票塞进我手里，说‘想吃什么、想玩什么自己去买，妈妈还有事，先走了啊’。哈哈，你说有这样当妈的吗。”
穆照端着酒杯，眼睛水汪汪的，摸着田潇湘的头，笑啊笑：“人呢，要学会寻找幸福。你爸妈好歹还是爱你的，虽然他们感情不好，但是会给你钱，让你衣食无忧，给你遮风挡雨。你再看看我爸妈呢，我跟着他们没吃过一顿饱饭，还总被穆荣那个畜生欺负。他们欠下高利贷，让追债的人堵到家门口，还要把我卖给他们抵债。”
田潇湘想了想，举起果汁道：“那还是你爸妈人渣。来，我祝你摆脱糟糕的过去。”
穆照端着酒杯一饮而尽，笑了笑，心道：“哪是那么容易就能摆脱的呢。”
田潇湘抱着穆照哈哈傻笑：“阿k给我发了消息，说memory来了新的驻唱歌手，长得那叫一个水灵，吃完饭我们就过去吧，他给我们留位置了。”
穆照惊讶道：“你什么时候加了阿k的微信？”
田潇湘臭屁道：“还有姐姐我拿不下的人吗。”
简单收拾一桌狼藉，两人抹上烈焰红唇就要出门，就在这时，田潇湘的手机响了，低头一看，是“妈妈”。田潇湘笑呵呵接起电话：“喂，妈妈，中秋快乐啊。”
就算站着不动，穆照也能听见电话里面传来打砸东西的声音和哭喊声，顿时酒醒了一半。她看着田潇湘的表情越来越凝重，只听田潇湘道：“妈，你别急，我这就过去。”
挂掉电话，穆照问道：“你妈妈出什么事了吗？要现在过去吗？去哪里？你开车，咱们现在就走。”
田潇湘脸色翠绿，拦住穆照道：“你……别去了。”
穆照疑惑：“为什么不让我跟着？大晚上的你自己出去我也不放心啊。”
田潇湘抓头，道：“哎！家丑不可外扬，你也知道我家那些个破事，实在是丢人。就算你是我最好、最好、最好的朋友，哎！太丢人了，我还是自己处理吧。”
好吧，这确实是无法拒绝的理由，田潇湘见穆照同意，就道：“这么晚了，你自己回去不安全，你就在我家住吧。你要是不想自己在这住，我就把你送回去。”
穆照急道：“你妈妈那里都火烧眉毛了，你就别管我了，我自己打车就能走。”
田潇湘急急出门，穆照甩甩头，感觉已经清醒不少，穿好衣服，下楼打车回家。
一路摇摇晃晃上楼，刚出电梯乍然视线全黑，电梯显示灯上的数字都不亮了，步行梯的应急灯亮起来。
停电了？
穆照暗道好险，差一点就被困在电梯里了，真是万幸。
她一边凭感觉走一边摸黑找手机，在包里面翻来翻去。忽然，鼻尖闻到夹杂着酒气的泠泠松竹味，下一秒就撞进一个温热的胸膛。
一双手轻轻抱住了穆照，像是捧着一个易碎的瓷器。
而那手，在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