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如血浸透孤落城檐角时，钟离眼尾最后一抹咒文正在消散。少年纤白的手指擦过钟荣染血的衣襟，恢复灰黑色的瞳孔里映出钟荣扭曲的面容："爹..咳咳..."那些嵌在皮肉里的咒文竟像活物般钻进地缝，承夔的灵魂被抽离出去。

"三息换魂术！"钟荣抱着钟离的身体嘶吼，"抽魂三息折寿数载，这便是凌游长老的正道？"

凌游衣袍染血："为了不白白搭上羲和的命，我愿意在所不惜"

钟容轻蔑的笑了笑，“当初你不愿意救我的孩子，现在又差点害死他，嘴上满口仁义道德，却只愿意为了羲和付出生命。”

“曦和，你用如此卑劣的手段赢我，也对得起你的正道吗？”钟荣鄙夷问道，

“镜城的三息之术...不是我授意，我不知道凌游会.......。"羲和低声道，似乎带着歉意。

“住口！你哪来的立场质疑羲和，这些年你炼制魂魄，拿禁术害死的人还不够多吗？”凌游质问道。

“不知道？多讽刺阿神女大人，”钟荣解开钟离胸前的衣襟，露出一道深深的灼痕，正是三息之术反噬的印记，“你指责我修炼魂术，可这三息阵法里面流动的，不也是生魂吗？？”地面突然裂开缝隙，血红的锁链再次缠上羲和的脚踝

“羲和，别听他胡说八道！”凌游喊道

钟荣突然割开手腕，鲜血泼在炼魂鼎狰狞的鬼面上。鼎身千百双猩红瞳孔同时睁开，血雾在空中凝成咒印，凌游掷出的符咒被炼魂鼎里冲出的怨灵撕碎。

"小心！"钟荣袖中飞出的咒令已没入羲和手腕间。

剧痛并未如期而至。羲和跪坐在龟裂的砖石上，惊觉心口浮现的咒印正在吸收力量。那些游走的青纹非但没有侵蚀灵脉。

"现在轮到你对着城灵起誓了。"钟荣割开掌心按在炼魂鼎上，羲和周身浮现金色咒枷，万千魂魄在耳畔轰鸣："若下任孤落城殿主钟离遭遇不测，缔约者魂飞魄散！"咒印里流转的符文是高等的守护契约。

当最后一道咒印融入羲和手腕时，炼魂鼎裂开细纹，鼎身那些日夜哀嚎的魂魄，此刻束缚消散，争相逃出。

"阿离..."他踉跄着扶住染血的廊柱，看着自己逐渐透明的指尖发笑。禁术的代价，是施咒者将被万千反噬的魂灵撕碎。

地面突然浮现幻影，八岁的孩童举着歪歪扭扭的兔子糖，鼻尖沾着糖霜喊爹爹。钟荣疯狂地扑过去拥抱，却穿透虚影摔在冰冷的青砖上。

"再让爹看看..."

炼魂鼎终于彻底崩裂，万千星光从裂缝中涌出。

三岁的钟离被热糖浆烫伤，哭喊着往他怀里钻；七岁生辰那夜，孩子把第一块成功的荷花酥塞进他嘴里；今晨离别时，少年偷偷将桂花糖藏进他染血的衣襟...

钟荣对着逐渐模糊的幻影呢喃，浑然不觉自己的双腿已化作流萤。他拼命抓取四散的星光，可指缝间只漏下冰凉的雾气。

羲和跪坐在炼魂鼎的残骸间，腕间咒印泛起的幽光。她指尖还沾着钟荣魂飞魄散时溅落的星尘，那些细碎的光点正渗入咒印纹路，灼得皮肉滋滋作响。

"赢了？"她怔怔望着满地青铜碎片，其中一片映出自己迷茫的双眼。方才钟荣消散前那个释然的笑，倒比长老们赐福时的面容更悲悯。

凌游的脚步声惊起满地碎片。他的衣袍破开几道裂口，最深的伤痕从锁骨贯穿至腰腹，却仍用力撑着身子踉跄奔来。

他抓住羲和的手观察咒印"你感觉怎么样？"凌游染血的手握住她的手腕，“没事，还不会死，他说是守护咒印”

羲和突然抓住他手腕转向西侧，那里躺着钟离的身躯，少年衣襟里正渗出血渍。

"先救他。"她声音沙哑得可怕，"钟荣临消散前...下的守护咒印就是为了他。"

凌游似乎明白了什么，他踉踉跄跄跑过去，扯开钟离衣襟时，大片的伤口正被幽蓝光晕包裹，那些光芒里游动着与羲和腕间相同的咒文。"禁术..."他咬破舌尖将精血混着药粉拍在少年心口，血液立即止住外涌，"这老狐狸连自己魂飞魄散后的事都算计好了。"

羲和摩挲着愈发明亮的咒印，忽然低笑起来。“他说得对，他用魂术操纵别人，炼制魂魄，我和他又有什么区别？”

“曦和，你怎么能这样想？你们完全不一样，你是为了孤落城”凌游反驳

"深谋远虑？"羲和徒手攥碎幻影，任由碎片割破掌心，"不过是个到死都在算计的父亲..."她哽住话头，望着凌游正在包扎的、脸色苍白的少年

"区区咒印，小爷不信没有解决的办法。"他指尖划过咒印边缘。

“承夔呢？”曦和问道。凌游道：“在外面，三息之术对神魂伤害巨大，已经昏迷了吧。”

血月将承夔苍白的脸映得如同鬼魅，他蜷缩在外面的石壁种，三息之术残留的黑雾正从体内中渗出。羲和蹲下身时，瞥见他脖颈处蔓延的黑色咒文，他已经能够操纵咒文攻击，并且帮助自己铲除了钟荣，但他是什么时候能够掌握咒文作为利器的？张承镜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他愿意为了你承受三息之术。"凌游扯开承夔浸透冷汗的衣襟，露出心口的痕迹，"三息之术抽魂，神魂强行剥离体内的痛楚万分，回到本体后难免躁动。"

承夔突然剧烈抽搐，指尖在地面抓出深痕。那些从他身上溢出的黑雾不断增加"他需要回到神殿好好修养。"凌游将三枚银针钉入承夔百会穴

“那你呢，为了三息之术，失去了什么？”

羲和的话语回荡在凌游脑海中

他站在羲和身旁，不经意间，他的头发已变得花白一片，这便是他施展三息之术所付出的沉重代价。往日里，他是孤落城年纪最小便被提名长老的一位，前途不可限量，成天嘻嘻哈哈的，如今脸庞却略显疲惫。

羲和望着凌游，心中五味杂陈，各种复杂的情绪交织在一起。“你的头发.....”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一些，缓缓开口问道：“凌游，为了施展这三息之术，你到底失去了什么？” 她的声音微微颤抖，仿佛在害怕即将听到的答案。

凌游嘴角微微上扬，扯出一抹笑容，那笑容里带着几分苦涩。他故作轻松地耸耸肩，说道：“就大半载寿命呗，小事儿一桩！”

他说得轻描淡写，仿佛那半载寿命在他眼里真的不值一提。可羲和心里清楚得很，对于一个修行者而言，对他而言，半载寿命是何等珍贵，足够成为最负盛名的一代药长老

羲和眼眶一热，她凝视着凌游，声音略带哽咽地问道：“值得吗？”

这个问题，她问得无比认真。

凌游没有立刻回答，他沉默了好一会儿，就像是在脑海中仔细梳理着自己的思绪。片刻后，他重重地点点头，语气斩钉截铁地说道：“值得” 那坚定的语气，没有丝毫犹豫。他看向羲和，眼神里满是复杂的情感，像是有千言万语憋在心底，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

他心里明白，要是他们今天没来，以羲和的强大能力，她大可以与钟荣拼个同归于尽，或者将钟荣封印。可他呢，一想到可能再也见不到羲和，心里就像被千万根针扎着一样难受。羲和下落不明的那段时间，他简直要把孤落城翻过来了。